周叔显然没有感觉到我的不信,调整了一下坐姿,接着讲了下去,这时小酒馆的客人已经很少,老板和老板娘也停了下来,饶有兴趣的听了起来。
“是的,门在动,象是有生命一样,而且照明弹打在上面,那种扭曲、流动显得特别明显。这时吕连长开枪了,半自动发出的声音不是轻脆,而是沉闷,打在闸门上没有打在钢板上那种火花迸射。一个手雷扔了出去,腥味更重了,其中一些东西打在我的脸上,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让我终身难忘,整个人被恐惧吞噬。”
说到这,周叔整个脸都变了形,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这时上面的战友不知是感觉到什么,还是听到了枪声,打起了照明弹,并拼命拉起了绳子。借着照明弹,我清清楚楚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闸门内迅捷伸了出来,又缩了回去。无声无息。枪声嘎然而止,雨声、波涛声还有人们的呐喊声,可世界那样安静。上去后我才知道,同行的四人,只回来一个半,我和另一个战士的上半身,其他的战友被那无边的黑暗所吞没。”
说到这,老人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我们几人也感到了一丝凉意,老板娘把所有的灯拉开,似乎要驱散黑暗中那未知的幽灵。
“部队和地方首长虽不相信,但水已经渐渐没了上来,我们部队是炮兵,抗洪抢险不可能拉着大炮,炸坝连炸药都没有,只有拼命的用无线电请求上级用飞机炸坝,另一方面派人转移群众向驻马店送信,拼命的向天上打信号弹,可在暴雨如注的深夜谁会在外面,就是看见了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含意,而送信报警的两名战士也先后在路上被洪水冲走。一切都无可挽回。”
“此时,板桥水库大坝上一片混乱,暴雨柱儿砸得人睁不开眼,相隔几步说话就无法听清。大批水库职工、家属这时正被转移到附近的高地,飘荡着的哭声、喊声和惊恐的各种声响在暴雨中形成一种惨烈的氛围。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洪水一寸寸地上涨,淹至自己的脚面、脚踝、小腿、膝盖……”
“上涨的库水迅速平坝,爬上防浪墙,将防浪墙上的沙壳一块块掏空……水库职工和士兵们还在作着无谓的抵抗,有人甚至搬来办公室里笨重的书柜,试图挡住防浪墙上不断扩大的缺口,水文站里的职工在暴雨中用斧子凿树,以记录洪水水位……”
突然,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串炸耳的惊雷。万籁俱寂。暴雨骤然停止———夜幕中竟然出现闪闪烁烁的星斗。
这时,就听一声惊叫:“水落了!”
刚才还在一寸寸上涨的洪水,在涨至小腿、膝盖、腹部,甚至向人们的胸部漫淹去时,突然间就“哗”地回落下去,速度之迅疾使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洪水的确在眨眼间退去。
“就在那些‘老婆孩子’欢呼‘水落了!水落了!’的时候,站在我右侧板桥水库管理局公安科长马天佑突然拉住了我,他整个身子向风中的落叶一样在颤抖:快看。刚才的那个劈雷,让我们周身触电似的麻了一下,在我们前面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只磨盘那么大的脑袋正昂立着看着我们,劈雷仿佛警醒了他,迅速没在水中;此刻,那座刚才还如同一只充足气的巨大气球的板桥水库突然间萎瘪,8亿立方米的库水令人恐怖地滚滚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