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玉抽抽噎噎的声音响起来,老太又说:“你也别这么想不开,老胡是个好面子的人,你先风风光光嫁进去,给他生个白胖娃儿,让你们的娃儿离不开你,再把两个丫头的事告诉老胡,你说你都成了他的人了,你的女儿不也成了他的女儿?老胡敢不替你养,我教你,你就甭替他带娃儿……”
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梳子把芝子带回塑像后面,拉开包,拿出粗糙的白麻纸和剪子,坐在褥垫上剪起纸来,两个孩子对坐剪纸,棉垫子上铺满各种纸质物,有小人、小动物和窗贴花,还有白纸糊成的面具。
芝子把面具眼部挖出两个洞,戴在脸上,从孔眼里看出来。梳子把面具从她脸上摘下来,皱起眉说:“不要把纸面具戴在脸上,纸面具是给死人戴的。”
芝子说:“我知道呀,阴曹地府有个飞满乌鸦的地方,如果大人活着做坏事,死后就要送到那里被乌鸦啄肉,只要戴上纸面具,乌鸦以为是纸人,就不会去啄人肉吃了,对不对?”
梳子说:“是呀,还听说那些乌鸦是坏人害死的人变出来的,看见害死自己的人来了,当然要报仇,戴上纸面具就谁也认不出来了。”
周围忽然暗下来,暗得漆黑不见五指,片刻后又再度亮起,就见梳子从庙外奔跑进来,她脸上布满淤青,右眼上方肿起,像是被人打伤。从庙门往外看,外面大雪飘飞,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积雪。梳子拍□上的落雪,跑到观音像后,敞开棉袄,从里面掏出热腾腾的高粱饼。
芝子裹着灰色风衣躺在棉垫上,梳子把饼撕成小片,喂给芝子吃,又从后院拿来接雪的搪瓷茶缸,已经接了满满一缸雪,梳子手心捂住茶缸,化成雪水给芝子喝。
芝子虚弱地问:“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梳子握住芝子的手说:“你不会死,我们家不是有个长寿的法子吗?只要做成碑,把咱俩的八字刻在上面,就能把我的命分给你,不要怕,如果你的病再不好,我就把命分给你。”
听到这段话,张良很明显的震动了一下,把魏淑子的手握得死紧,抽紧下颌,眼神凝聚起来。
芝子抱住风衣哭着问:“姐姐,妈妈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不要我了?”
梳子摸着芝子的头发说:“不会的,不会不要我们,她一定会来带我们回家,你要赶快好起来。”
场景是一段一段的,忽明忽暗,像是断断续续的记忆。
不知这明暗转换间隔了多久,惠玉终于又出现在眼前,她怀里抱着小婴儿,还带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凶恶男人。芝子病还没好,面容枯槁,躺在地上起不了身,她张开手,哭着喊妈妈:妈妈,你来了,我好难受,你抱着谁家的小孩?怎么不来抱我?妈妈,你快来抱抱我。
惠玉眼里含泪,站在男人身边一动不动。
芝子不停喊“妈妈”,惠玉用手帕捂住嘴,泪水滚出眼眶,怀里孩子哭闹起来。
男人破口大骂:“哭什么?老子才想哭,穿个破鞋充数,平白多了两野种,还不快叫小杂种闭嘴!吓到我宝贝女儿,你这婊、子赔得起吗!”
惠玉连忙摇动怀里的小孩,连声哄着:“别哭别哭,乖宝宝,别哭了。”又瞪向梳子,“快让你妹妹别乱喊!”
梳子把芝子高举的手按下来,在她耳边悄声说:“妈妈是来接我们了,你快别哭,也不要说话,如果不乖的话,到时就把你一人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