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母亲来信的时候,我尚且仍在京城。大哥接到信也很惊讶,只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告假回家,方才遣我回来一探究竟。”
廻光慢悠悠的走进了客栈,她站在堂前回头瞧了一眼花满楼:“花如令六十大寿,花大最迟今晚也该回来了吧。”
花满楼点头。
廻光笑道:“花公子探出的究竟是什么究竟?和花侍郎的猜测相同吗?”
花满楼眉梢微微蹙起。
他因为看不见,反而比看的见的常人能“看见”的东西更多一些。这世上大多人看待江廻光,都觉得她是个喜怒无常的女魔头,花满楼因天心月与琼花同廻光相处,到能看得更深些。江廻光是个极为聪慧的人,她的聪慧与天心月不同。天心月靠得是巧思揣度人心,江廻光的聪敏则是一眼便能将人事看透。
天心月因巧思,故而说的每一句都极得分寸,哪怕她已经将一切看透,却也不会说出来让主家难堪。
江廻光则正好相反,她看出来了,要么不说,要说便绝不会遮掩,甚至会说的像一根针直接往你的心底里刺去。
这也是江湖上诸多德高望重的长辈不喜她的缘故,任谁都不会喜欢上一个狂妄自得,又毫不懂得给旁人留几分颜面,只顾得自己松快的后辈。
花满楼与江廻光相处,大多夹着天心月。移花宫宫主爱美人,她的许多性子都会在美人前收敛一二。花满楼自己的长相他也猜到了是十分对江廻光眼的,所以他在江廻光这里也得到了不少优待。
可如今面对着江廻光一眼看破他们他与大哥如今藏着掖着不敢道明的猜测,甚至带着轻嘲的口吻问了出来的场景——
花满楼即使知道她已经收敛了,至少没有当着他的面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可他仍然觉得不适。
江廻光见了,便哼了一声。也不再问,甚至也不再提及刚才的话题,只是懒懒的道了句:“明日见。”便捧着她的土,要回屋子去了。
花满楼听着女子身上环佩作响的细微声越行越远,他忍不住唤了句:“廻光宫主。”
江廻光回了头。
花满楼直了身,向廻光微微抱拳,道:“宫主是来参加家父的寿宴?”
廻光道:“你发来的帖子,反倒问我?”
花满楼慢慢道:“家父年事已高,家母的身体也算不上好。明日赴宴,我希望宫主能尽兴享受宴席,而不用太在意其他。”
廻光闻言,笑着问:“你是怕我欺负了你那刚找回来的小妹妹,还是怕我说出一些话,让你母亲下不来台?”
花满楼眉梢紧蹙,廻光见她这样,便回了身。环佩叮当响起,她懒声道:“你们家的事,我懒得问。你和花大到底怎么想的,又在顾忌什么,我也不想管。”
“只有一点。”她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你别让她来碍我的眼。”
花满楼是第一次听见廻光冷似冰刀的声音,他怔了一瞬,在抬头,廻光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了。
花满楼在原地驻足了会儿,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原本向移花宫发帖是三月前的事,他一心想着邀廻光来扬州做客,好全朋友之意、好尽地主之谊,谁曾想在这三个月里,会突然发生一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
廻光嘲笑他和花侍郎投鼠忌器,明明心里怀疑着花八的来历,却顾及着花夫人的心情而不敢妄动。
花满楼明白廻光的意思——如果这个寻回的妹妹本身就是假的,那忌惮的器皿早晚会从内部打碎,他们现在的束手束脚又算是什么令人发笑的担忧?
但花满楼终究不是什么都敢做的江廻光。
江廻光的讥诮他明白,可他却不能像江廻光想的那样去做。
更何况……
花满楼叹了口气,今日已是三月十六,来者只有移花宫的江廻光,看来天心月是不会来的。
不来也好。
客栈外车马来玩,整个扬州城都似乎要为明日的寿宴而忙碌热闹起来。
江廻光打开了客栈屋里的窗户,她坐在窗边,一只脚支在窗沿上,就这么瞧着花满楼同客栈的老板道别,施施然走在黄昏的光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