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低头看我,淡声道:“安排好了?”
我点点头:“唐天会留在这里陪苏少英。”
庄主凝视我半晌,道:“你不想留在这里。”
我没吭声,庄主接着道:“这里很安全。”
我默不作声拉住了他的衣摆,手上的血迹虽干,可还是将庄主的衣摆印上了一块红斑。即便如此,我却依然咬着牙,死活不愿松手得抓着庄主的衣摆。
庄主什么也没有说,我都快将他的衣摆扭成一块。他沉默着看我半晌,随后忽然开口道:“两年前,你十七岁的时候,紫姨在年二十八找了我。”
庄主的声音很淡,依然没有什么起伏,就像天生没有太多情感一般。他道:“紫姨说,你会离开。”
我猛地抬头,不防撞进庄主漆黑无垠的眼里。一瞬间,我以为见到了十二年前不过十岁的少庄主,在老庄主病倒之后,独立于雪中,对着身后奉剑的我道:【阿北,寂寞……是什么感觉?】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来着,似乎是抱着庄主的剑鞘,笑着说“庄主也会寂寞吗?”。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开始唤他庄主,而后,庄主几乎也再也没如同那日般迷惘,问过我这类问题。七岁学剑,七年有所成,踏入江湖前,以痴迷入剑道。
以痴迷入剑道。
“阿北,你要离开?”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拽着庄主衣角的手下意识的松开。庄主垂眸安静地看着,沉默不发一言。最终,他忽然伸出了手,碰上我还有些微泛青的脸颊,似是叹息道:“哭吧。”
“从小时候起,每次你下意识抓紧我的衣摆……都在忍着不哭。”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触到了眼角,庄主垂眸,淡淡道:“阿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哭?”
眼泪克制不住的就从眼角滑落,混杂着脸颊沾着的鲜血滴在庄主的手腕上,又自他的手腕染湿了他的衣袖。庄主没有收回手,我也没有止住哭声。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我完不成夫人的要求,蹲在雪地哇哇大哭。庄主站在一边,直到紫姨闻讯而来将我抱走,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座冰雕。不哭,也不笑。
我们庄主大概是不需要人类情感的。我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他练剑,以痴迷入剑道。红尘里的一切与他而言都不过是滞缓他拔剑速度的障碍,而庄主是不允许这些障碍存在的。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哭,不是最初为了上官飞燕在我面前杀了辛辛苦苦救的人,不是为了陆小凤与花满楼对此事不痛不痒的揭过,不再为了一些我都不知道的莫名其妙的情绪。
就好像只是想哭一样,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好好的大哭一场。
我说:“庄主,杀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还那么热衷于杀人?”
我说:“那叫什么燕子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为什么陆小凤还那么开心的担这种麻烦?”
我说:“庄主我救了苏少英你高兴吗?二十年后你有对手。可是三千两没有了我好难过怎么办?就算霍天青给了我六千两我还是好难过怎么办?”
我说:“我讨厌救不回来的感觉,我讨厌这个打打杀杀的世界。”
我说:“……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庄主似乎有些迟疑,他静静的站在我身前看我哭得一塌糊涂半晌,最终将手中长剑递出,缓缓道:“阿北,奉剑。”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止住泪水,伸出双手接剑,可一伸出双手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乱七八糟,当下苦着脸道:“庄主,恐怕,阿北没法奉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庄主似乎松了口气。他转身上马,将另一匹马的缰绳抛给我:“既然不想呆在这儿,我们便离开!”
接过缰绳我有些发怔,待明白庄主的意思后,当下揉了揉脸,笑着翻身爬上了马,用力点头:“嗯!”
离开这座水阁的时候我看见了霍天青,他一袭丧服,站在队列的最前端。捧着阎铁栅的灵位,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