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声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怎么可能?按照清月的说法,无名岛主应该是以自己为阵眼下了幻术,所有来到山下的人首当其中便是遇见幻境,不会有例外,暮朗怎么可能会什么也没见到。
如果什么也没有见到,他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无名岛主?
明朔想不通,暮朗却也不愿意回答她。
暮朗当然不愿意回答,他在接触到白雾的一瞬间便明白自己遇上了幻境,但他看见的东西恨不得明朔一辈子都不知道。
他看见了自己。
他看见自己用黄金打造了一只巨大的鸟笼,在笼内铺满了玉石珍宝。他看见自己将一只红色的朱雀鸟锁了进去,他看见那只鸟化成人形,黑色的长发蜿蜒铺散在光洁圆滑的背脊上,遮挡了大半身躯,却仍是露出了脚踝上那根细细的锁仙链。
他看见被锁在笼中的鸟双手被铐住,原本明亮的眼睛被来自深海的玄光遮住。她既看不见,也动不了,像一只真正的笼中鸟。
暮朗站在笼外,即使并未靠近,即使并未去摘下她面上的遮掩的玄色布条,他也能感觉到笼子里关着的是什么。明朔太特别了,特别到即使她换了再多张的脸,换了再多的模样,暮朗也总能认出来。
但这又并非明朔,虽然有着同样的骨、同样的神态,甚至同样的气息——但却并非明朔。
这是一只做的极像正主的偶。
只是这偶实在太像了,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能做到这般相像。
即使明白那是个没有灵魂的仿偶,被遮住眼睛后却与暮朗惦记在心上的那只鸟近乎没有区别,以至于他看着笼子,在瞬间失去了语言。
笼中的鸟似乎听见了动静,泛着粉色的耳尖微动,似要向他这处转来——
暮朗看见了自己。虽然身着不一样的服饰、甚至有着完全不同的面容,但自己对于自己总有种奇妙的感觉。暮朗知道那是自己。他看见自己将手深入笼中,钳住了对方的下颚,正如饲主对他攥养的鸟一般锁住了对方的双足,铐住了对方的手,独占了对方的声音,自然也要控制着对方能够见到的事物。
暮朗见到“自己”微微施力,迫使笼中的鸟吃痛而微微张开同样透着粉色的唇齿,他见着了披着黑色长袍的自己跪在笼外,隔着冰冷的金色牢笼,轻轻的将额头抵在了对方的攀在栏杆的手指上。
他听见自己对那只仿造的鸟说:“总有一天,我能将真正的‘你’放进来。”
说着“自己”甚至向他的方向看了过来,略略勾起了嘴角,向着他开合默然道:“是我的。”
暮朗再也忍不住,甚至顾不得告诫自己这或许便是幻境的饵,前方或许便是置人于死地的死门。他拔了剑——在幻术中拔剑是大忌,他却顾不得那么多。
暮朗向着哈哈大笑的“自己”便是一剑刺出,半点也未曾留情。他这一剑带上了十足的狠辣与想要致对方于死地的决心,在剑出鞘的那一刹,连暮朗自己都分不清,他是想要破除幻境,还是只是想要面前这个“自己”死。
当剑锋没入华服修士的胸口,当温热的血液滴溅在他的袖袍上。暮朗方认识到他从见到鸟笼起,从头至尾就只是想要对方死。他想要对方死的心意是如此简单,正如同对方也希望他死,所以布下了这个处处都是绝境毫无生机的幻境。
他无法忍受有人当真将那只红色的鸟关进笼子里——哪怕他心里曾这么想过,哪怕想要这么做的人是似乎他自己。
暮朗低眸瞧着明朔,她面上虽有惧色,但却一如往常明朗无霾,他的指尖微动,又握了回去,对困惑的明朔道:“我什么也没有见到。”
明朔盯着暮朗显然并不相信,但暮朗选择沉默,明朔也没有别的法子。
就在这时,发生了更令人惊讶的事。暮朗杀掉的无名岛岛主躺在泥土中的尸体忽然化作了一团气体,这团黑白相间的气体在风中膨胀不消一会儿便消散了干净,连地上的血都消失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