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们该走出来了。”
她说着,看向了不知何时折回的黎瑰。
黎瑰还是穿着米色的风衣,他远远的站着,面上的神情分不清喜怒。
白梨见着他从骨子里透着惧怕,于是她沉默着起身,最后看了黎美一眼,抬步离开了。
黎美还蹲在原地,她见黎瑰回来了,擦了擦眼泪,对黎瑰道:“你回来啦,是什么忘记了吗?我去给你拿。”
黎瑰对她道:“我想醒来了。”
黎美猛地回头。黎瑰向她微微一笑:“你先前想问我的话,其实我可以回答你。我并非没有走出来,她虽然死了,但我其实很高兴,因为她只是换了个地方住,并没有真正离开我。”黎瑰点了点自己的心脏,“我并不难过。”
黎瑰道:“但白梨说的对,我不该一直睡着。若是一直睡着,我们便真的见不到她了。”
黎美见他微微笑着道:“我们去找她吧。”
黎美盯着黎瑰看了很久,突然也笑了。她擦了擦眼角,重重点了点头,笑着道:“好。”
“我们去找她。”
风吹起黎瑰的额发,他笑容温柔,眉眼缱绻,就像黎鸿记忆里一样,是位再漂亮不过的少年。
一周后,白梨再经过这里,只听说楼上有户人家失火。这火也奇怪,除了那家,旁人都未受损害。也正是因此,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被烧成了灰,也没有人发现。
古书有载,以鬼气孕于人体得鬼胎,诞则谓之人鬼,是为鬼王。以其血饲鬼,可得世间最猛最厉之恶鬼。鬼王凶厉,除不得、杀不得,只能以阵困之,若灭,则必自毙。
白梨驻足了很久,终于笑了一声,离开了。
她想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
这一次的情形和前几次都不太一样。
黎鸿坐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看着自己手腕和脚腕上扣着的笨重铁链,略微一动便叮铃咣当吵得烦人。她看着自己身上沾满了污渍的麻布衣裙,目光停顿了一会儿,方才仰起头。一束阳光从窗外透入,照在她被铁面具遮住的下半张脸上,与温暖阳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黎鸿的眼里的绝望。
天审安慰道:“没事啊,没事啊,事情还不算糟。”
黎鸿镇定地问:“一醒来就在牢房里,嘴巴还被铁面具给封住了,你告诉我这还不算糟?”
天审沉默不说话。
黎鸿感到了不祥:“……别是还有更糟的?”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响起的,是铠甲碰撞的声音。
黎鸿抬起眼,像石栏外看去,一行银甲的士兵列队有序地跟着狱卒走了进来,狱卒向着他们之中的领头者谄媚地几乎将腰弯成了九十度。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抓着昏暗的油灯,靠近黎鸿狱门的时候毫不客气的将油灯往石栏上一撞,油灯的光直射进黎鸿的眼睛里,刺得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狱卒沙哑道:“巫女蕾欧娜,你的末日来啦。”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那双浑浊的眼里仍然透着深深的恐惧,若说是恐惧也不全然正确,他的恐惧中还混杂着对女巫的、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迷恋。
似乎是察觉到了黎鸿的沉默,他将油灯挂在了石栏上的钩子上,油灯昏暗的光照亮牢中巫女的面孔。
巫女如同黑夜一般浓稠的长发已经乱成了一团,原本如同牛奶般丝滑的面孔上也沾满了泥土,她穿着麻布长裙,露出的手腕脚踝上全是被铁链磨开又结痂的伤口。她的嘴巴则被铁面具紧紧封住,使得她说不了一个字,发不出一声音,而刘海下露出的那双眼睛。
牢门外的所有人都顿住了。
——那是一双黄金之眼。璀璨的金色,如日轮一般的颜色,热烈地鲜艳地仿佛能够燃尽一切的金色。
所有人似乎都被那双金色的眼睛魔昧了,一时间牢内除了滴水的声音,竟是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