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霖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重新踏进禁地之际,便听见树下的女子眯着眼,懒懒地同老树嘀咕了这么一句话。
他一下竟是迈不开步,甚至不再敢多看一眼。
他只觉得自己的脚重愈千斤,眼底也隐隐刺痛,竟是没有脸面去见如此一心为己的师尊。
被他关起来的衡越在他的意识中哈哈大笑:“辰霖,你自诩与我不同,正大光明。如今看来,这‘正大光明’也只在面上罢了。五年过去了,当年你和我说的话,可还能再说一遍?”
辰霖漠然不言。他攥紧了身侧佩剑,于心底低低道:我与你不同。
衡越问:“哪里不同?”
他懒懒呲笑:“这些年来,你道行愈深,我已奈何不得你,按理说早就出不得。我刚才为什么能出来,你心知肚明。”
——因为你也想那么做。
辰霖面寒如铁,他道:“那是因为你在蛊惑我。我对师尊,万死不得报其恩,怎会生不轨之心。”
衡越“哦”了一声,反问道:“如果她也喜欢上了你呢?”
“你送她那么多东西,不就是为了这个?”
砰,砰呯。
辰霖感到自己因为衡越那一句话而心如鼓擂,他将剑柄捏的咯吱作响,咬牙道:“衡越,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影响不了我。”
言毕,他屏蔽了衡越的意识。这五年里,他旁击侧敲从衡越的口中得到了封闭神识的办法。此后更是勤加休息,于一年前默不作声便成功封住了衡越。衡越从不是个好老师,他教的很快,也不爱重复教导,若他的学生不是辰霖,恐怕很难从他手中真正学到什么。与衡越相处越久,便越能明白这个人对于自己转世的矛盾。他似乎又想让他变得强大好去保护黎鸿,又恨不得他明日就死去。辰霖在他的喜怒无常中学会了缺月掌与大荒剑,甚至如今合虚谷摆出的那本秘籍心法,他都学到了更全的。
与之相对,他能感受道自己的心绪受衡越影响日益颇深。面对黎鸿常常不能稳住道心,横生出许多大不敬的想法。
黎鸿貌美,但不会梳妆。黎鸿长大后不久,他便搬出了禁地,每日晨昏定省。有一日,他见黎鸿被散着的长发所苦恼,又不好意思开口请丹绫每日往禁地替黎鸿梳发——加之后来风阳有幸得了一枚古簪,而他又无可赠之人,便托辰霖送予黎鸿——辰霖想着古簪蒙尘毕竟可惜,便于一日课下,主动求教了丹绫,请她教会自己梳发。好在丹绫虽害羞,但仍是允了他。他每日课后见丹绫梳发,学了约莫七日,便接过了丹绫的活。那时候的辰霖满心还是想让黎鸿更高兴些,但当他的手指穿过黎鸿的长发,替她挽出第一个发髻——
黎鸿睁着眼,转头言笑晏晏地感谢他的那一刻,辰霖竟想的是“不要用风阳送的簪子”。
他自觉不妥,但衡越却多加嘲讽。这使得他于矛盾中越陷越深。
后来再遇风阳,他忍不住多问了风阳几句,得知魔宫宫主功力高深,潜入他人意识即刻使人发疯,也可潜移默化影响一人。他便觉着自己是被衡越影响,方才生出这般心理。
于是辰霖越发端正己心,同时托风阳寻找能够灭杀神识的功法。
他得除去衡越。
不然,衡越早晚会伤到黎鸿。
此次论剑比武,风阳提前了足有七日,昨日又说叙旧,辰霖便知对方是找到了功法,特意前来告知自己。
快了,就快了。
她愿你平安顺遂,你当知恩图报。
辰霖正了正心态,迈步上前,向黎鸿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笑道:“师父在与老树说话吗?”
黎鸿闻言一怔,这才发现辰霖来了。她心下一惊,不免和天审嘀咕:他这些年修为涨得太快了吧,走路都没声了。
天审隐晦道:你想想衡越,衡越。
黎鸿想了想衡越的变态水平,便觉得辰霖的水平尚在合理之内。
于是她点了点头,又道:“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看我,我没那么寂寞。”为了增强可信度,她强调道:“我无聊都会去找丹绫或者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