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亲自看看她,却终又放弃。陈寒未能登天,他怕他出现了,引起陈寒的好奇与怀疑。
既然已经没有记忆,好不容易有这十八年无忧欢愉。东王公不愿意因一己私欲而破坏它。他也希望她能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当做救世主,做一辈子潇洒的陈寒,想不想起来无关紧要。她能像如今这般无忧无虑,垂眸浅笑就好。
他又等了一十八年,终于等到了紫府门被敲响。
有人在门外叫着“弟子陈寒,今登于天,特来拜见”,他愣了一瞬,几乎要忘记此间时日。紫府感受到他心境的变化,如经碧水洗涤,一瞬间便以新换旧,一夕回到三千年前。
他脚步顿顿,启唇又闭,甚至有些气息不稳地开了门。
他站在门前,看着门外好奇打量他的陈寒,语气里带着一丝察觉不出的颤抖。
他眼底携着笑意,携着历经三千年终于挣脱出的那点儿情感,低低道:“我是君明,你是我的徒孙?”
陈寒修仙,只用了十五年。因为她本来就是天地孕育的仙胎,若非昊天在东王公的要求下压制了她的气息,怕是等她心智健全,就要登天。
陈寒登了天,她毫无所觉。
她竟毫无所觉。
陈寒动了动手指,赵明趴在桌子上睡得深沉,想来借用羽人的力量一夕穿梭耗尽了他稀少的灵力。但东王公却醒了过来。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地间都似乎更添了一抹鲜色。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露出那双漆黑的眸子。他见到了醒来的陈寒,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沉默。
陈寒看着他,忽然低头笑了一声。
她笑了一声,而后对东王公道:“我走不动,你能不能走过来,让我抱一抱你。”
东王公看着她,忽得站起了身。他在紫府穿着陈寒最初见到他时的那声青袍子。白色裹在青色里,露出点儿滚边衣领,青色上连点花纹都未绣上,只有腰封上零星的绣着点花草的样子。
但这样也好看。
陈寒瞧着他,心里深觉他哪怕穿一件麻布衣服,也是天下最好看的麻布。
在陈寒眼里,姿容宛玉的仙人站在她的床前,他略略地倾下了身,全然没有了起身的果断,伸出的手都是透着三分犹豫的。
陈寒心想,这也怨不得当初西王母死得干脆——就是他这幅样子,西王母死得才无惧无憎。毕竟谁能想到他怕西王母陨落,竟然怕得不是天崩,而是他会见不到这个人呢?
陈寒是个不愿意等的人。
她说喜欢便是喜欢,她说了想要抱一抱你,就是干脆的要抱你。
气息尚未恢复的东华只觉得腰身一倾,若不是手撑得即使,怕是整个人就要倒在了陈寒的身上。
他撑着了自己,却又没能好到哪里去。
陈寒心满意足的搂着他的腰,将下颚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偶有他黑色的长发滑过她的眼睫,她也只是眨眨眼,含着笑。
东王公撑了些许,便也慢慢松开了手,他轻轻的,反手拥住了陈寒,右膝抵着床沿。
陈寒抱着比自己要高上了不少的家伙,微微合了眼。
她说:“对不起。”
东王公笑了笑,他顿了一瞬,说:“没关系。”
陈寒说:“虺醒了,人间大乱。”
东王公道:“我察觉了,已经第一时间借着东皇钟罩住了虺复生处,一时半刻,它逃不出来。”
陈寒在看见东王公居于紫府便猜到了他原本的打算,东皇钟确实能压住虺一时半刻,但并不久远。
所以陈寒又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她喟叹道:“东华,谢谢你。”
她松开了手,微微向后仰去。
这样她刚好能瞧见东王公的五官眉眼。
他生的晚,心性却最为沉稳。眼睛像是宁静的夜,眉似是春日远山,就连微微抿起嘴角,都像秋日里寂静无声就熟透了浆果。他看着,一副无喜无悲的样子,却只是习惯将一切藏在心里。
陈寒咬了一口浆果。
她看着对方的脸上浮出神色来,低低笑道:“我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