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早已油尽灯枯,整个人因病瘦得不成人形,如今拽着林霜降的袖口,双目圆瞪,眼中执念若狂,乍看去竟如恶鬼修罗。
林霜降叹了口气,伸手反握住她的手:“我答应你。”
王夫人得了允诺,顿时像是失了所有气力,倒在了床上。她痴痴笑了,像是个得到了礼物孩子,蹭了蹭林霜降的掌心道:“我知道姐姐最疼我。”
林霜降着实是见不得幼妹受苦,只是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幼时哄她入眠一般,轻声道:“好好休息,明天起来就好了。”
王夫人应了声,三十多岁面容的人竟如十六七岁的少女般露出羞怯的笑容,沉沉睡去了。
王夫人自患病以来近乎便未曾安眠,侍女见状不由得吓了一跳,以为王夫人薨了,差点尖叫出声。
林霜降抬手制止,解释道:“我用丹药使她入眠……没几天了,最后便让她做个好梦吧。”
侍女惊疑不定地望着林霜降,一身布袍的道士转过身,微微低首看向年不过五岁的孩童,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梁筠见状,也不再故作哀切之情,只直直看进了林霜降的眼睛里,笑道:“什么都行?”
林霜降顿了顿,道:“我答应了。”
梁筠闻言,漆黑的眼中竟然沉沉不似孩童,深得满是看不清的思绪。
梁筠蓦然笑开,天真无邪道:“我要梁国。”
“姨母,我非嫡子,你能帮我做到吗?”
林霜降默然。半晌,颌首允诺。
“可。”
三日后,王夫人薨。梁王以昆仑仙者为国师,亲信倚赖,先以家事问之,再以廷议咨其言,后竟以国事问鬼神。或清流者劾之,皆不闻,乃顺其意,立太子,改年号,追封王氏为后。
人欲无穷,这便是个开始。
梁筠对梁国本无兴趣,不过好奇林霜降对王夫人的誓言到哪一步,方才随口提出。然而当林霜降留在了梁国,竟真一心开始为他谋划,教他读书写字,识人用典,乃至一手照顾了他的吃穿住行。
数年如一日,更不到十年便让他在一众兄弟中得胜而出,他方才正视起林霜降对王夫人许下的誓言。
林霜降欣慰道:“你已为太子。”
少年梁筠笑道:“可我还未得到梁国。”
林霜降道:“你为太子,梁国早晚是你手中物。”
梁筠便哈哈大笑道:“姨母未免也太看轻了这宫廷倾轧,未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胜者。”
仿佛是为了证明梁筠之言,自他为太子后,各类暗杀层出不穷,甚至出现了苗疆咒术。林霜降无奈,只得令他搬进自己的楼中,布下法阵,方救回了他的命。
梁筠醒来,第一句便是对林霜降道:“姨母,我可曾说错?”
林霜降拂袖遮住自己为其炼丹亏损的精血伤口,叹息道:“梁王时日无多。”
梁王一生求仙问道,在遇到林霜降之前不知被多少江湖术士骗过,一身血肉早已亏损,不过是靠着林霜降的丹药吊着方才状似无事——这也是他为何如此亲信林霜降的缘故。
可梁筠用性命告诉了林霜降何为“夜长梦多”,她不可能将梁筠吊在裤子上护着,也不可能杀光他所有的兄弟。林霜降将梁王的丹药停了,梁王很快变呈亏空之色,不足两年而亡。
梁筠十七登基,少年君王。林霜降记着同紫胤的约定,算着他大约快要出关,便向梁筠请辞。
梁筠却道:“姨母一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孤思来想去,若要全了姨母的承诺,倒不如请姨母将丹药之法传予孤,助孤也一窥仙道。”
林霜降闻言,有些诧异,道:“人都还没做好,修什么仙?”
梁筠的脸色一下极为可怖,他高坐于王座之下,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锁着台下的布衣道士,一字一顿道:“你知道。”
林霜降有些无奈:“若你真想瞒我,便不该中了那蛊咒,蛊咒锁魂。你既要让我替你解咒,还想我无知无察,未免也太过自信。”
梁筠蓦地笑了,他懒懒倚在坐边,手指为敲扶手:“姨母既知,看来便不能善了了。”
林霜降道:“你的体质着实不适合修仙,若你执意如此,我可替你寻来烛龙之息。此物虽无法补全你的魂魄,但多少还有些效果。”
梁筠道:“……孤真不知姨母重诺至此,对外人也可如此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