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上前,一探德庆的鼻息。
没了,凉透。
他转过身,“来人啊,传御医,礼亲王突然重病, 恐有暴毙意外。”
凝嫔愣住,她完全没想到皇帝的反应会是这样。或许是皇帝太过憎恨礼亲王, 或许是皇帝不想传出丑闻,又或然,他对她们姐妹俩存了那么一丝真心。
总而言之,当德庆的尸体被妥当处理后,凝嫔跪在皇帝跟前,脸上有着赴死的从容:“事情是我一手策划,与旁人无关,求您处死我。”
此时其他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为了填满这个谎言,皇帝做得滴水不漏。
太医对外宣称德庆重病暴毙,为防止恶疾扩散,尸体必须火化。
没有人需要对此负责,仿佛德庆的死,只是他作恶多端自毙的结果。
皇帝眉目微沉,并不看凝嫔,“朕不杀你,却也不能再留你在身边。”
凝嫔俯身额扣冰凉的大理石,地上黑黝的纹路复杂错乱,仿佛能钻到她的眼睛里去,搅得眼泪哗啦啦往外掉。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怀抱着复仇之心在深宫里筹谋,极尽手段只为取得皇帝宠信,说对他没有感情,那是假话。
她颤着嘴唇,轻声问:“皇上,您就不问臣妾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皇帝凝视她,深沉的目光里有着看透一切的力量,“你进宫,不就是为了今日之事吗?从今以后宫中不再有凝嫔,昔日的凝嫔染病而亡,从此你便只是寻常百姓。”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深宫之中,最会做戏的,不是她们这些妃子,而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她们像蚂蚁一般,被人牢牢掌握在手心,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只是冷眼旁观着。
凝嫔身上一阵发寒,她自以为忌讳如深的秘密,却只是皇帝所知万事中再渺小不过的一件小事。
既然他什么都知道,那么宋家的事……
她狠下心直直地往地上磕去,磕得头破血流,“求皇上重审当年灭门之事,求皇上给宋家一个公道!”
皇帝眸色一黯。
凝嫔跪着前进,将铁盒奉上,恳切地看着皇帝,“请皇上昭告天下当年真凶!”
皇帝皱眉,接过她递来的铁盒,看了数秒,随手放到一旁,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人已经杀了,还不够吗?”
凝嫔抓住皇帝的衣角,“皇上,难道你就不希望替自己的侄子洗脱当年冤屈吗?德庆作恶多端,难道死后还要享后人敬仰吗?”
皇帝沉默。
若要将当年的事情翻出来,势必引起不小的轰动。
许久,他背过身沉声道:“朕自有定论。”
——
幼清醒来的时候,周遭空气里飘着龙涎香的气味,外面天色已暗,四角几根宫蜡摇摇晃晃地摆动着烛光。
她直起身坐起来,浑身困乏,头晕目眩,仿佛还没有从梦中挣脱。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宋府其乐融融,她穿着百寿羽衣从宴席上招摇而过,爹摇头叹气作势责她,娘却一把将她抱住搂坐腿上,疼惜地喊着:“我的好阿妙。”
幼清擦拭眼角的泪,抬头望见一人影窜动,朝她而来。
她以为自己是下地府了,做了杀人的事,没来得及回神,就被人拖下去斩了。
这会子有人来,大概是来接她去和爹娘团圆的。
等那人到了跟前,她看清楚来人相貌,顿时三分惊讶,问:“地府里也有皇帝么?”
皇帝笑着坐下,“不知道,哪天等朕死了,下到地府看一圈,再托梦告诉你。”
幼清清醒过来,下意识便问:“凝嫔娘娘呢?……礼亲王呢?”
她半咬着嘴唇,一双眸子清澈透亮。皇帝实在想象不出,这张美艳与纯真并存的脸上,会出现杀人时的凶狠神情。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都死了。”
幼清张大双眼,艰难地挤出话语:“凝嫔娘娘……死了?”
泪水瞬间充盈眼眶,她浑身颤抖着,嘴上嗫嚅:“不……不……该死的是我!”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