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夏天,被晒躁的空气像是能在人身上点把火,中午幼清顶着大太阳,一五一十地扫地。
说是扫地,地上却半点能扫的东西都没有。
既煎熬又无力。
只能一点点掐着时间算,等着太阳下山,她便能回屋休息。
下午的时候,阳光收敛了些,没那么刺眼,天上堆了几朵云,不多时,风从北边吹来,沉闷的天气总算缓解了些。
慢慢地,天一点点阴下来。
幼清如释重负,回头给老天爷上几炷香,保佑时时都是这样阴凉天气。
黄昏之际,徳昭从府外回来,换了常服往小书房去,途经庭院,一眼望见幼清有气无力地低头扫地,问:“今儿个倒是尽责。”
幼清听了他的这句话,心里总算得到一丝安慰,果然徳昭是想让她从早到晚都拿着扫帚当差,幸好她听了来喜的话,扫了一天地。今天的太阳没白晒。
不等她开口,徳昭笑了笑,抬脚直接进屋了。
幼清继续默默地扫地,片刻后见得徳昭书房的窗户支了起来,隐隐窥得他站在书案前,拿了笔蘸墨,专心致志地写些什么。
兴许是在写给皇帝的奏折,又或许是练字,昨儿个他练的草书,太过杂乱,她虽然没有看过他从前的字,但是觉得以他这样雷厉风行的人而言,是不应该写出那般慌乱无神的字。
心中有事琢磨,时间便好打发得多。
她本来是打算等到天一黑就顺理成章地结束差事,从早做到晚,这般辛勤,任谁也挑不出刺来的,她有自信。但如今徳昭回来了,她有些犹豫,当着他面直接走开,好像不太好?
但若偷偷溜走,万一他想起她,说不定就得扣她一顶玩忽职守的帽子。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愁啊,只能希望他发发恩,看她如此卖力的份上,亲自开口放她去休息。
想着想着,以无比殷切的目光探向那方窗格,看着他一直低着头,心中默念:看这边,看看这边。
心越渴望,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行动,她拿着竹枝帚,恨不能将地刮出个洞,只想弄出点动静来,好让他注意到她。
徳昭写折子写到一半,是明日早朝用来参通州布政使的奏本,通州布政使福敏素来与德庆走得近,他早就想砍掉徳庆这道臂膀,省得日后生出麻烦,正巧得了由头,准备速战速决。
耳旁听着一阵杂音,声不大,却很是聒噪。徳昭抬头往窗外睨一眼,撞见幼清投来的殷勤目光,她扑闪扑闪的眸子里写满喜悦,仿佛得了他抛的这一眼,便同得了宝贝一般,随即又守着女儿家的矜持遮掩地垂下眼帘。
徳昭心中沉寂已久的湖泊荡起涟漪,仿佛被人用柔软的手指点了点,痒痒的,酥酥的。
幼清高兴啊,刚才他分明是看了她,既然看了,总得想起些什么了。
放她下去罢。
眼儿一瞥,窗那头没了人,再一探,他从屋里出来了。
幼清心中喊一声:阿弥陀佛。
刚准备上前献殷勤顺便福个礼,一挪动脚步,身子比刚才更加沉重,眼前白晕越来越浓,蓦地一下,跌跌撞撞往前倒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只能诚惶诚恐地祈祷:千万不要砸他身上。
☆、第14章 收房
昏了约莫数秒,回过神时,全身无力,依稀间趴在谁的怀中,睁不开眼,像是在旧梦中,一样温暖有力的怀抱,一样如寒雪清透的沉水香。
这感觉太过熟悉,她瞬间像是回到深沉午夜里那个逃不掉的梦魇。
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抛弃,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哭着醒来。
从庭院到书房,短短十来步的距离,却像是跨越了数年的长度。
徳昭小心将她放在榻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滚烫。
还好,没有发热。
他蹙起眉头,视线在她面上扫了扫,纳闷:怎么就突然晕过去了?
她躺在那,柔柔弱弱的,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片人。徳昭忽地就不想喊人进来了,沿着榻几边沿坐下,安静地瞧着她。
细瞧,才发现她眼角溢出了泪,珍珠颗粒大小,晶莹一点,手指尖戳上去,那泪便温热地滴进指甲里,顺着指腹缓缓流下。
“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