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即笑起来,一双黑亮的眼睛闪啊闪,纵使她想着她的情郎,可他依旧无法抵挡她眸中簇起的欢愉光芒,她莞尔一笑,就能令他神晕目眩。
他藏了私心,假意淡然,同她道:“我远远在旁站着,不跟过去。”
她点点头答应了。
他终于得见她的公子遇。
有匪君子,明目朗星。
他几乎瞬间明白她为何会爱慕这个人。
不寿远远地站在一旁,巨大的失落感击得他抬不起头,他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回去的时候枝兮满脸兴奋,她先是问他:“不寿,你觉得他好不好?”
他知道,她压根不需要他的回应。纵然他说不好,到她耳里,也只会剩一个好字。更何况,那个人好得很,好到他连开口说假话都觉得良心不安。
“好。”
她激动地攥住他的衣袖,咯咯笑了好一阵,她笑着笑着,忽然娇羞起来,细声细气说:“不寿,你知道吗,他说要娶我。”
不寿如坠冰窖。
她低下头羞答答地绞着手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没羞没躁的,我同他说要嫁他,没想到他竟然应下了。”
她想起什么,掏出一枚上好的玉佩,“这是他刚刚送我的,我总是丢三落四,你替我保管,待他提亲那天,我再来向你取。”
不寿迟迟未能回过神,直到她叉腰对着天空喊:“我,邱枝兮,要做新娘子啦。”
她是真的想嫁人了。
这一晚,不寿彻夜未眠。
他雕着她的木像,雕了一个又一个,雕到最后,他手指血肉模糊,依旧没有停下来。
天快亮的时候,不寿呆坐在满地木屑中,窗外虾蟹青似的光亮照进来,未合拢的窗棂缝隙里,寒霜满枝头。
对屋旧纱糊的窗户忽地照起烛光驳驳,映出她早起绣嫁衣的身影。
昨夜她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改掉懒惰的脾性,好好拾起女红。她要亲手完成四十八副新妇织物。
不寿披衣爬起来,打开窗棂怔怔望了许久,最终走回去将木雕全部收起来,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将其烧掉,而是收进柜子里,和她那块定情的玉佩放在一起。
他想,终有一天,他会将木雕送给她。
木雕不如玉佩昂贵,可他的心意一点都不比她的情郎少。
她会知晓的。
(七)
枝兮的嫁衣还没绣完,她的情郎就已经为其他人披上嫁衣。
公子遇定亲了。
枝兮整整一个月没出过屋子。不寿守在门口,听她日夜哭泣。
她哭得那样伤心,嗓子都嚎哑了,嘴上却还是挂着那个人的名字。
不寿心痛欲裂。
他开始为自己侥幸的念头感到愧疚,他甚至悄悄地跑到寺庙,求菩萨收回他的心愿。
大概是因为他出尔反尔,惹怒了菩萨,所以菩萨要施以严厉惩罚训诫他。
没多久,大府来人,说邱家大小姐点了枝兮入宫陪嫁。
入宫,意味着枝兮将成为国君的姬妾,不管受宠与否,这辈子都不能再迈出王宫一步。
她不肯去,想要一头撞死,被他拦下。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还在想她的情郎。入宫嫁了人,她连等的资格都将不复存在。
他跟她说:“我带你逃跑,我们跑得远远的,等事情过去,我再悄悄带你回来。”
他终是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他们连邯郸的城门都没迈出,就被抓了回去。被人毒打昏死过去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她朝他伸手,满脸是泪地喊他:“不寿,不寿……”
他的手脚几乎被打断,已经痛得没有知觉,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朝她而去。
就像他第一次遇见她跟她回家那样,不寿拼命地爬啊爬啊,怎么也够不到她,他连喊她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又哪里能将她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