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连这人的名字都陌生得很,又怎会记住与他之间的羁绊。霍德音眼里,从来都只有一个崔清和。
到底是历练多年的人,情绪收放自如,不等她开口回应,他已经恢复如常面容,声音平稳如水,“是我唐突了。你不记得,我早该料到的。”
她确实是真忘了,只能继续沉默以待。
萧泽笑起来,沉稳至极的人,连冷漠嘴唇边的笑意都浮得刚刚好,“一年前我们在宫宴再次相遇,你为你的夫君求取功名,那时候你同我讲,是否能在朝中多多关照你的夫君,他能谋善断,若有贤友相助,定能一飞冲天。”
他大概还是觉得心有不甘,转过深沉的眸子问她:“难道王爷一次也没有在你面前提到我吗?就算他不提,你也该知道的,怎么能忘记?”
她怔忪数秒,决定开门见山:“那你想怎样?”
萧泽看着她,忽地又笑起来,“郡主悔约一次,难道要悔第二次吗?我已不是过去那个平庸无能的萧家庶子,你既与我定下盟约,就该交代清楚。”
她觉得头疼,“我又没逼着你,你不也瞧着崔清和能扶上位,所以才投靠他的吗?”
萧泽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挑明,定神数秒后,抿起薄薄的唇,道:“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使你仗着太上皇宠爱,我也不惧与你分庭抗礼。你要知道,我从来都不是选的崔清和。”
她在石亭坐下,“那你就别选他。”
萧泽震住,问:“你不爱他了?”
她烦得很,“为何每个人都要问上这么一句?”
萧泽身姿挺拔如松,语气比刚才明显柔和几分:“因为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第49章
翠竹绿影婆娑, 夏日的风与光滤过来,热燥尽散, 只剩清凉, 咻咻往人身上飘。
他往她那边瞧去,她半倚栏杆, 手里一柄团扇懒懒地扇着。宽大的门襟随风微微晃荡起伏, 白嫩细长的脖颈线条极美。当年初见,惊鸿一瞥, 她也是这样侧着身往旁看,纤细的身形穿起戎装, 柔与刚并济, 英姿飒爽, 风华绝代。
很多年以前,他就开始在脑海中描她红妆云鬓为人妻妇的模样,后来念想成真, 果然如他想的一模一样,佳人脱下战时袍, 换上蕙带荷裳,光彩艳丽,盈盈娇俏。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的对镜贴花黄,为的不是他,而是为别人。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如愿以偿。
这些年, 他想要的权势都已到手,以为早该满足,却还是觉得不够。
午夜梦回,梦里,他总是看见她一身嫁衣上了别人的八抬大轿。他拼尽所有换来的婚约,却博不过老天爷的无情安排。
造化弄人。
旧事似刀自心头割过,萧泽紧捏玉扳指,平静的嗓音如泉水缓缓流淌:“怎么不说话?难道我戳中郡主心头痛了?”
她转过脸来,问:“原来你也觉得崔清和配不上我么?”
他静静地看着她,试图探究她话里的情绪,良久,压住欢喜的情绪,轻启唇齿道:“你为崔清和死心塌地,全南朝人尽皆知。当年那个威风凛凛的德音郡主,甘为人妇退居府宅,任是谁听了此事都会觉得惋惜。”
她莞尔一笑:“萧大人说话果然含蓄。”
她摇弄团扇,示意他坐下说话。他正要往石凳上坐,听得她道:“坐这。”
他顺着她手下动作看去,竟是让他挨着栏杆一处坐。
萧泽嘴角抿得更紧,思忖数秒后,终是撩袍施施然与她并面而坐。
她一手靠在栏杆上,渐渐挨近,一手摇着扇子给他吹风,扇面轻腾,风里有她的香气,不知是唇间朱红的气息还是华彩曳裙的熏香,香甜酥软,缓缓送至他的鼻间。
她说:“萧大人,从前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你了,你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我,可好?”
她靠得更近,香气扑面,软软地往他身边挨,萧泽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面上从容不迫,内心却已动荡不安。
因着这个前未婚夫的身份,他特意避嫌,鲜与她有正面往来。今日入府相见,也是百般思虑后,为了讨个说法,这才递了帖子。
她早就忘记他这个陌路人,从未在意从前的婚约。是他自己一心记着这个身份不肯放下。
他帮衬她的夫君,到头来还要为了顾及她的夫妻感情,从不敢在人前与其搭话。
萧泽敛起眸子,“我哪里敢怪罪郡主。”
她不经意地拂过他的衣袖,捞一截搓在指腹摩挲,“萧大人今日不是要我的交待吗?我这就给你个交待。”
他凝着眉,等候回应。
她曼声道:“萧大人,实不相瞒,我不想当这个代王妃了,所以从前咱俩的盟约,就此作废。如今我是陛下那边的人,自然帮衬着他,我知道,朝中很多人都等着看陛下重蹈其兄覆辙,但只要我霍德音在一日,皇位上坐着的人,就只能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