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想不出来不要紧呐——反正主考官已经不能换了,叫他再出一回题不就是了?”李卫的眼睛转了一转,抬了手煞有介事地摩挲着下巴,踱着步子缓声道:“其实就叫他们知道题换了也不打紧,可就是怕有些人知道了就立刻去再买换了的题,到头来也就没什么用了……”
“这倒不妨事,想来这一回见了何焯,或许就有法子解决这个困局了。”
听着这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胤祺心里头却已有了七成定数——不过就是要想个防止试题泄密的手段罢了,李卫虽不识字,却打心底里尊重读书人,施世纶久居官场,下意识便会按着官场的规矩做事,故而这两个人一时还都想不到什么激烈的手段。可他却没这些个顾忌,无论此番正副主考官究竟参没参与泄题,要想叫他们出的题目不再一次泄露出去,只要封闭起来好吃好喝地供到开考,不叫他们跟外界有半点儿的接触也就是了。只要能平稳过渡到入闱的那一刻,大不了再掉过头回来把所有的内外帘官都敲打上一遍,只要能找着一只合适的鸡,是不愁不能把猴子们吓的乖乖听话的。
“李卫,你跟着施大人回去,一块儿操办统一食宿、考房用具的事儿。可也得尽量节省着点儿,别太败家了,毕竟咱们手里头闲钱不多,现从江南调指定是不赶趟……”
才交代到一半,胤祺却像是蓦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忽然微亮,忍不住轻笑道:“是了,我怎么忘了这么大一只肥羊,他刚可还敲了我十两银子呢——你们俩回去只管放手采办,银子想来该是管够的,咱这一回先抄家后做事儿,不愁钱不够花。”
虽说早知道自家五爷绝不是个任人坑钱的主儿,可前头才被坑了十两银子掉头就直接兴致勃勃计划着抄家,这样毫不收敛的直白报复却还是叫施世纶忍不住的背后微紧,忙不迭应了,却也在心里头暗暗下定了决心——哪怕是去坑万岁爷,也绝不能自不量力地跑来招惹这一位五爷。坑了万岁爷最多就是找个什么茬给撤职查办,过不了俩月就能再给提拔回来,兴还能比过去升上半级,可若是真坑了他们这位看上去脾气顶好的五爷,不被掉头往回坑到亵裤都不剩,是根本不必想着全身而退的……
施世纶跟李卫才离开没多久,郎三便兴冲冲地赶了回来,说是要带胤祺去见一见何焯,就领着两人出了茶楼,一路往贡院赶去。胤祺一路不动声色地与他打听着这些日子的盈余,越问下去心里便越觉踏实——毕竟气也气过了,恼也恼完了,总得尽快想个法子叫这乡试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如今老十跟钮钴禄家辛辛苦苦折腾得这一大摊子,在他眼里却已彻底成了个取之不尽的银库,左右也是从考生身上赚来的钱,绕上一大圈子再投回考生身上去,倒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这济南府的贡院因着是孔子故里,与别处的都有所不懂。院中多是参天古木,又处处是碑文塑像,见着便有十足的深厚底蕴。胤祺见过了几次江南贡院里头精致的小桥流水,却还是头一回见着这北方贡院的大气浑厚,在至公堂外头站定,等着郎三进里头去通传,望着那匾额上头铁画银钩的刚劲字体,终于忍不住极轻地叹了一声:“可真是正经的斯文地方,只可惜沾了满地铜臭——若是不想办法洒扫干净,孔老夫子可是要托梦骂人的……”
话音才落,郎三已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示意胤祺二人跟着他进去。穿过正堂敲开了书房的门,胤祺才往里走了半步,就见着里头原本带着淡然笑意的中年人神色忽然凝滞,眼中闪过一抹隐隐的惊恐,竟是半晌才堪堪定下神来:“二位——公子,请了……”
胤祺含笑略一颔首,便缓步进了屋坐下。他不曾见过这个何焯,不过既然是老八的心腹门人,想来身份也不会太低,在京中待的日子也不会太短,说不准就会在哪儿见过他。见着面认了出来却也不算稀奇,倒也没有什么再装下去的必要了。
见他不言语,何焯心里头更是凉了三分。把郎三打发了下去,自个儿合上门转过身来,快步到了他面前细细端详一阵,终于战战兢兢朝他恭敬拜倒:“下官何焯——给五爷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