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张廷玉已叫下人领了进来。一见着胤祺正好好儿地坐在椅子里头,眼中便闪过由衷的欣喜亮芒,竟是连眼眶都已隐隐泛红:“阿哥,您可算是醒了……”
“师兄快坐,这些日子有劳师兄挂念了。”
胤祺笑着撑着身子坐起了些,张廷玉已快步走了过来,轻按着他靠回了椅子里头:“阿哥莫要乱动,千万别再损了元气。”
“我怎么觉着——这句话后头跟的应该是千万别动了胎气……”
张廷玉说得顺口,胤祺听着却只觉哪哪儿都别扭,忍不住低声念叨了一句。谁知张廷玉白净的面孔上竟是忽然显出了些淡淡的血色,腼腆地低头一笑,歉意地低声道:“是廷玉一时说顺了——不瞒阿哥,内子前几日刚诊出了身孕……”
胤祺险些被茶水呛着,却还是本能地顺势道了句恭喜。心情复杂地望着初为人父心花怒放,恨不得时时都带着一脸痴然笑意的张廷玉,迟疑了片刻才又道:“师兄每日在南书房,不会也是这么个样子吧……”
“嗯?”张廷玉这才回过神来,收了脸上情难自禁的笑意,却又摇摇头笑道:“这几日南书房议的都是秋闱的事。廷璐也是今年参加乡试的秀才,所以皇上也就准了臣避嫌,就不跟着诸位大人议事了。”
看到自家师兄在说到不用跟着议事时眼里发自心底的快乐,胤祺只觉着发自心底的心虚。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彻底带歪了这一位屹立三朝的资深宰辅重臣,居然连因公翘班这种事都已接受得这般的自然了:“师兄——不想在南书房议事么?”
“倒也不是,只是皇上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好。听亮工说前几日尤甚,还曾摔过不止一套的茶具。”
张廷玉应了一声,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又忽然带了些局促地轻笑道:“阿哥莫要与旁人说,其实——廷璐本该是过三年再参加乡试的。只是父亲听了南书房的情形,又与我商议了一番,就叫廷璐先去考一回试试看,也好叫我能借此避嫌……”
“师兄实在——颇谙变通之道……”
胤祺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在心底里认认真真地同情了爹不疼哥哥不爱的张家老三一把:“可若是廷璐学问还不够,考不中怎么办?”
“原本定的也是三年后再考,这一回就当是提前试一试,体会一番秋闱的气氛罢了。”
张廷玉倒是半点儿都没有坑了弟弟的觉悟,居然还颇为真诚地应了一句。胤祺越发担忧起自个儿怕是已经把一个好好儿的淳朴善良又正直忠诚的师兄给拐带成了毫不自知的天然黑,默然了半晌才终于认命地摇了摇头,在心底里给无辜的张廷璐上了一炷香——那秋闱可是要三场,历经九天七夜的。偏偏连饭菜都要自备,天气又热,放馊了的比比皆是。有不少富家子弟都因为受不住这考房的艰苦而弃考,据说每个熬过来的人都跟被扒了一层皮似的走路都打颤。他光是想想那情形都觉着可怕,要是头一回还没考中,回去复读三年还得再过上一回这样的修罗场,他一定会悲愤到离家出走的。
出于对惨无人道的秋闱由衷的敬畏,胤祺在心底里同情了张廷璐片刻,便果断地将话题转向了别处——左右他们俩都是因故翘了班儿在家歇着的,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忙,不过喝喝茶扯扯闲趣,顺便打听打听京城里头最近的情形。只是他这儿跟自家师兄不紧不慢地闲聊着,却不知在那八贝勒府里头,这会儿却是早已被老七跟老十给闹得天翻地覆了。
胤祐不过是常年不在京中,对京里头的大事儿知道得都不全,骤然叫人诓骗心里头没底罢了。得了自家五哥的交代也就放下了心,打他府上一出来,片刻不停地就往老十府上赶了过去。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打算好好地坑回来一把,好歹也要在五哥面前保住点儿面子的。
依着胤祺的想法儿,兴是老八跟老十联手设了一个套来坑这个七弟,这才嘱意胤祐过去演上这么一出戏,好歹也能趁着这些人不留意间套出一两句话来。却不想那个老十居然也一直被蒙在了鼓里头,一听说这蝗虫粉会叫人得疟疾,居然相信得比胤祐还快,胤祐一个没拦住,就叫他一溜烟儿就往八阿哥府上冲过去了。
“你们急什么——谁就跟你们说,这蝗虫粉能叫人患瘟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