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胤祺应了一句,示意贪狼取过了几包药粉过来,又铺开一张宣纸,将这些日子总结出来最有效的服用剂量细细地写在了上头,“这药对疟疾有奇效,让皇阿玛在病发寒热交替的时候服下去,只一服便可见效,至多两服,见效即止,决不可多用。剩下的你们备在身边,若是还有人患病,也照此法服药即可。”
“五爷……”年羹尧心虚地应了一声,又仔细瞧着他始终平淡似水的面色,终于还是横了横心低声道:“奴才斗胆多一句嘴,万岁爷心里头是真惦念着您的。实在是怕您鞍马劳顿伤了身子,这才抱着病特意传旨回来,就怕您一时情急赶过去——”
“我都明白,也不是在生皇阿玛的气,只是觉着我这身子实在太不中用罢了。”
胤祺无奈一笑,淡声应了一句,垂在桌案下头的手却不自觉地缓缓攥紧。那药的效用已过了一日,又兼此时心绪波动,只觉着又是从身体深处泛上难以抗拒的乏力疲倦来,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已有些力不从心,额间竟已隐隐见了冷汗。
如今南书房大臣已尽数还京,前些日子的章程也已够用,若是没有年羹尧跑来传的这一道旨意,等他把诸般事务都交代清楚,只怕是一定要跑到热河行宫去的。可皇阿玛即使在病中却还要下这一道口谕,却也全是因为他这个不争气的身子——做儿子的不能亲自在榻前侍奉汤药也就罢了,还要叫父亲带着病操心牵挂。他实在不敢去想,倘若皇阿玛刚一回京就见着自个儿倒下了,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亮工,你就先把药尽快送回去,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
张廷玉这几日始终陪在胤祺身边,一眼就看出他此刻的情形显然不大好,不着痕迹地将年羹尧的视线拦住了,半强迫地把人一路送出了顺天府。屋子里总算没了外人,贪狼忙扶住了胤祺轻轻打着冷颤的身子,小心地抵着他的后心送了些内力进去,又喂了他一盏参茶,压低了声音劝慰道:“主子,您现在不可过劳过思……咱都忙活这么些天了,也没见着几个因为疟疾就一病不起的,皇上吃了药也一准儿就好了,又有太医时时照料,绝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担心……”
胤祺苦笑着摇了摇头,阖了目靠在他怀里缓过了一阵心悸。随着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那一股子近乎刻骨的无力感竟也当真再度蛰伏了下去,叫他隐隐松了口气,撑着身子尽力坐直了些:“好了,我没事——走,咱们还得下去绕一绕,皇阿玛既然让我守好了皇城,我也自然得好好守住了才成……”
昨日他已下去绕过了一趟,走的是城东城南,所见到也尚算平静,天晚些时收到了城西又有强行掩埋病人、冲撞官差的奏报,只是那时天色已晚不便过去,便商定了第二日由他亲自往城西走一趟。谁知正要动身的时候却接了年羹尧送来的这么个信儿,胤祺心里头难以安定,药效也就跟着有所反复,幸而总还叫他给压了下去,不然那一碗酸辣苦咸八珍汤可就白捏着鼻子往嘴里倒了。
贪狼见他面色已缓了过来,便也点点头应了一声,又倒了一盏参茶给他:“主子再多饮一盏,好歹补一补元气,下去的时候也能叫他们放心些。”
“不是我不愿意喝——咳,也是我不愿意喝……”
胤祺方才身上没力气,叫他喂了一盏参茶下去也无力反抗。这功夫缓了过来,再望着那一壶茶的目光就又显出了些心有余悸的抗拒来,抿了抿嘴坚定摇头道:“不瞒你说,我这辈子都是头一回喝到这么——这么别出心裁的味道,实乃入口甘美荡气回肠……你要不要尝尝看?”
“又甜又咸的,我可喝不惯。”贪狼果断地退后了几步,半点儿也不受他的引诱,却又忍不住笑了一句:“不过施大人倒觉着挺好喝的,下去的时候还拎了一壶,也不知会不会补得过了,一边绕一边流鼻血。”
胤祺歇了这一会儿,只觉精神已好了不少,起了身摇摇头失笑道:“施大人既然喜欢,就留着给他慢慢喝罢,总归这东西拿冰镇着一时也坏不了——回头再给他试试廉贞鼓捣出来的别的东西。若是他也觉着好喝,那就说明廉贞确实不是故意搞怪,可能是舌头长得真跟咱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