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松了口气的张廷玉放心地往嘴里塞了一块菠萝蜜,却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胤祺淡淡一笑,回到桌前提笔连着划去了三个名字,摇了摇头道:“马齐是东宫的人,刑部的事儿他最本该最清楚,也最能拿捏得准分寸。只要他转过了这个弯儿来,带人查三天都能比咱们在这儿忙活一个月强——这大热的天,师兄也不想见天儿的上这刑部来翻文书罢?”
“……”被冰碗贿赂的张廷玉在可以翘班回家的诱惑面前,终于毫无骨气地点了点头,沉默着继续回到了墙角,打算安安静静地把手里的冰碗吃完——只可惜今儿他被胤祺留在这儿,就是因为胤祺早已经料准了自个儿注定得不了安生,本着同甘共苦的心态拉了个垫背一块儿遭罪的。还没吃过两口,外头就又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五爷,您得给我留条生路啊!”
“今儿怎么全是叫我留条生路的,我还以为我又成了阎王爷了呢。”
胤祺摇摇头轻笑一声,抬了头朝半掩着的门口望过去,就见着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正满不在乎地推开试图拦阻的人,大步地迈进了屋子,笑嘻嘻地朝着胤祺打了个千儿:“奴才隆科多,给五爷请安!”
早习惯了佟家人一人一个画风的奇异状态,胤祺揉了揉额角,半好笑半无奈地打量着这个京城里头有名的顽主儿:“起来罢,你已是副都统,又刚被提拔了銮仪使,怎么也不学学你父亲大伯,成天还是这么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
他这些年跟着佟国纲走得很近,也就捎带着对佟国维一家也有所走动,自然对这个将来同样有着从龙之功的隆科多略有留意。按说隆科多的年纪还要比他大上几岁,只是自幼养尊处优的养成了一副目无王法的跋扈性子,任谁见了都少不得要头疼,也只有佟国纲的雷霆手段能镇住这个惯会胡闹的侄子。隆科多一向畏惧自家大伯,也就顺带着对居然能跟自家大伯有说有笑的五阿哥生出了浓浓的敬意,整日里张口闭口“五爷”地叫着,胤祺起先还觉有些无奈,叫他改了两回也没用,后来却也就渐渐由他去了。
“诶,您叫起来我就起来,没说的。”
隆科多笑着应了一句,掸了掸衣裳站起了身,又快步走到了桌案前头俯身道:“五爷,这一回您可得救救我。当初我手底下的人跟鄂尔泰的人打起来,伤了四五个,倒是没有人命,只不过都是三等侍卫,上头查下来倒底不好交代——那我哪能叫我手底下的人吃了亏不是?就叫我给揽到自个儿身上,忽悠着我阿玛把这事儿给抹了。谁知道如今万岁爷居然要查旧账,这要是给查出来,我那銮仪使还没坐热乎可不就得叫人给撸了?”
“撸了也好,也能给你长一长记性。”胤祺又好气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示意贪狼把他拉远点儿,省得他往自个儿桌上乱瞄,“你的事儿本来不大,只是你老子找错了人,偏找了阿灵阿来帮这个忙——这事儿我帮不了你,托阿灵阿的福,参你那事儿的折子就在皇阿玛桌案上放着呢,你被撤职也是早晚的事儿。”
“啊?”隆科多脸上瞬间布满了失望,居然就那么苦着脸蹲在了地上,“这下可完了,那帮子混球可得笑话死我了……五爷,您什么办法没有,我大伯那么要命的人物您都能搞得掂,就真帮不了我这一回?”
眼见着这混货居然就这么开始耍起了赖,胤祺却也忍不住失笑摇头,搁了笔望着他道:“我跟你阿玛早就商量过了。给你换个地方,步军统领衙门愿不愿意去?”
“哪儿——步军统领衙门?”隆科多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兴奋地一跃而起,扑倒胤祺案前拼命点着头,“去,当然愿意去!要么说五爷就是神通广大呢,要是能进步军营,就算当个郎中、员外郎的,我都愿意干!”
“少在我这儿胡闹,先回家闭门思过去!”
胤祺一扇子敲在他脑门上,没好气地应了一句。他的扇子是紫檀木的,手上又带着太极的巧劲儿,这么一敲就是一道红印子,隆科多疼得捂着额头直抽冷气,却仍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用力点着头道:“诶,我这就回去闭门思过——我明儿就去鄂尔泰家负荆请罪去!”
嘴里兴奋地念念叨叨着,居然真就这么痛快地转身出了门。张廷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疑似罪恶的权柄交易,迟疑着低声道:“阿哥,这样……是否有所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