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听得心中震惊,蹙紧了眉道:“可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救方苞出来?若皇上只是赦免方苞,这一篇文章又如何能到皇上眼中……”
“以方苞的才名,皇阿玛一定不舍得就将他这么放走,布衣侍读是一定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聚天下士子之心。”
胤祺摇了摇头,撑起身淡声继续道:“方苞是读圣贤书的真文人,绝不会将所见龌龊视若无睹,势必将所见所闻呈递御览。皇阿玛必定震怒,震怒必定彻查,只要彻查,就一定会牵连出一桩惊天大案,甚至能将刑部彻底翻上一个底朝天——只不过如今看来,怕不只是刑部会翻天了……”
他之前并非全无所觉,只是想不通闹翻了刑部能有什么好处,故而也没多往深里想过那个弟弟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上次离京的时候,他管兵部四哥管工部,老八管着户部,而吏部则一直稳稳攥在太子的手里。至于礼部跟刑部这两个衙门,一个太清水了没人看得上,一个太重要了始终都是皇阿玛亲自把持,甚至每回接任刑部尚书的都是最精干的左都御史,谁知这一回竟冒出个两江总督、太子门人阿山来?
二人话未说完,下头已将熬好的药送上来了。贪狼接过那一碗止咳润肺的汤药回来,搁汤勺慢慢搅着,又思索着道:“既然是这样……会不会是八阿哥有意使了什么手段,才叫皇上特意指了他来办这个案子?”
“不会,这案子除非我来办——否则办得是好是砸,对办案的人都没半点儿好处。”
胤祺摇了摇头,应得一派平静笃然,却叫贪狼忍不住低头轻笑。胤祺憋了半晌,却也忍不住失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说真格的呢,这回真没显摆,不准笑。”
“诶,诶——药,药洒了。”贪狼忙护住手里的药碗,轻笑着不迭点头道:“好好,不笑,主子您接着说。”
“接着说就接着说。”胤祺瞥他一眼,又敛了笑意认真道:“真不是与你说笑——这个案子少说要牵扯朝廷里头小一半儿的官员,办得重了一定会得罪人,甚至少不得要结下死仇,可办得轻了又显得毫无魄力,更不配有那个野心。不论哪个皇子,只要接了这一个案子,几乎就是注定跟皇位彻底无缘的了。所以我心里猜测着,只怕是皇阿玛已经看透了老八的心思,可这事儿却又实在不能不管,所以才故意把这差事交给老八的。”
贪狼点了点头,试试温度差不多了,便连碗带勺一块儿推了过去:“既然是八阿哥冲着太子设下的局,又把自个儿给坑进去了,看来皇上又派了马大人,还是有保太子的用意的……”
“不……其实马齐是我举荐的。”
胤祺苦笑了一声,无奈地抬手遮住眼睛,头痛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回自己实在是忠实地扮演了一个搅浑水的角色。皇阿玛大抵是相信他彻底不知情的,只是不知道在旁的知情人眼里,自己干得究竟都是些个什么事儿……
他不介意这些弟弟们有自个儿的心思,孩子长大了还知道藏糖呢,这一个个的都长到了二十岁上,又是生在帝王家的皇子阿哥们,打小儿耳濡目染下来,岂会没有些个自个儿的小心思小手段?只是这样不打招呼又煞费苦心的利用,被兄弟平白当成刀来捅另一个兄弟,却也实在不是他的风格——要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忍下去,只怕下一回的手就难免得要伸得更长了。
“这些年是有点儿太懈怠了,老是在下头玩儿,忙活些个有的没的琐事——看来也该陪着他们正面怼一怼,叫他们想起来谁才是当哥哥的了……”
将碗中的药一口饮尽,胤祺微垂了眸淡淡一笑,语气却仿佛带了丝丝缕缕的清冷寒意:“贪狼,走,陪我去东宫。”
“东宫?”贪狼下意识要应声,却忽然一怔,茫然地眨了眨眼道:“主子,咱——不去八贝勒府揍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