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缓声地呢喃着,将目光投向外头深沉的夜色,许久才极轻地叹了一声,自暴自弃地摇摇头苦笑道:“反正——我是信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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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次日一早便是大军得胜还朝的大礼。满人尚武,迎奠也是极庄重的仪式,胤祺胤禛兄弟率张家众人迎灵柩归入宅中,又有裕亲王福全携万岁爷御笔悼诗碑文,已是无尽哀荣。
正午迎奠,光是繁琐的仪程就要耗费大半日。如今天气已渐渐炎热,自然无法千里迢迢将尸身带回,只能暂以衣冠冢代之,待日后再移骸骨还乡,故而倒是免了头七的礼数,只直入灵堂供众人祭奠凭吊。胤祺一向难以适应这样哀戚的气氛,尽职尽责地领着众人礼成,又亲自在灵位前上了两炷香,便寻了个僻静的屋子一头钻进去,吞了两丸养肺护脾的药,抱着膝靠在角落里静静发着呆。
也不知是不是幼时的习惯影响,他其实是偏好那些个小一些、暗一些的空间的,仿佛这样就能觉得安静些,可以慢慢想自个儿的事,不会有人来打扰……
念头才转到一半儿,来打扰的人就不合时宜地轻轻推开了屋门。贪狼本能地往前跨了一步,胤祺的眼睛在这样的光线里头也仍能看得清,抬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摆,顺势撑起身道:“师兄,我有些乏了,在这儿稍歇一刻,还望恕罪——”
“阿哥万万不可出此言——今日之事已是圣恩难负,阿哥伤病未愈便亲往迎奠,父亲亦忐忑不已,方才还反复嘱咐,切不可叫阿哥伤了身子……”
张廷玉忙应了一句,将手中的灯盏搁在桌子上,又快步过去扶着他在椅子里坐下。胤祺仰了头望着他微红的眼眶,虽与张廷瓒并不相熟,心里却也难免跟着闷得慌,轻轻拉了他的手道:“师兄,先生年事已高,切莫太以此事伤怀。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往后的日子还长……”
“大哥乃是尽忠而殁,家中虽觉伤痛,却也深以为豪。”
张廷玉温声应了一句,眼中哀色一闪即逝,便已归于一片温润柔和的关切:“阿哥,廷玉斗胆——问一件不相干的事儿,昨夜里阿哥与四阿哥……可是生了什么争执?”
“连你都惊动了么?”胤祺猛地坐直了身子,心里头蓦地一紧——若是叫人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去,只怕四哥不只是这一宗亲事保不住,连皇阿玛那儿只怕也没法交代,“师兄,外头都听见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父亲昨夜本想来与阿哥聊聊,却不想四阿哥也在里头,便着我问一问……”
张廷玉应得寻常,仿佛听不出半点儿的异样来,可胤祺心里头却是越发忐忑——张家一向谨慎恪礼,从无出言冒昧不知分寸的时候。尤其是张老先生,常年于南书房行走,伴皇阿玛左右,绝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儿:“师兄,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咱们俩也没少干——您跟我撂个实话儿,先生他究竟听着什么了……”
“……”没少跟五阿哥干见不得人的事儿的师兄仿佛因为这句话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目光心虚地乱了一瞬,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才道:“阿哥不必担心,既然父亲连我都不告诉,想来对外更是绝不会再说出去半个字的……只是因着阿哥毕竟与张家师徒一场,又向来心思澄明纯善,故而——特意着我来与阿哥说上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及时抽身,想来便可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