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兄弟啊……
“四哥——哥,你先叫我起来……”
身上本就是带着暗伤的,又一路奔波,这时候早已没了挣开的力气,却也失了挣开的心思。胤祺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一时震惊着这一份儿兄弟的情分究竟是何时开始不知不觉变质的,一时又惶恐得不能自已,生怕自个儿若是断得太干脆了,只怕连兄弟也再没得做。吃力地抬手抵住四哥的胸口,却仍被那双铁箍似的双臂钳得喘不上气来,不得不近乎哀求地示了弱,轻咳着断断续续地低声道:“我难受,哥——我难受……”
胤禛心里头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把,倏忽从几乎魔障的执念里清醒了过来。望着咳得几乎喘不过气儿来的弟弟,一时只觉着惊痛懊悔得难以自持,慌忙一把将他抄在了怀里,小心地放在了榻上:“五弟——是四哥错了,你别急,你不愿听这些,四哥再不说了……”
胤祺是真难受得狠了,拼了命挣扎着伏在榻边,一声迭一声地咳着,心口的滞涩却没减去半分。使尽了力道将榻边四哥的衣摆攥住了,咳喘着撑起身子,迫着自个儿哑声道:“四哥,弟弟对不起你……”
和贪狼挑明的那一次交心,既是因为那人实在表现得太过明显,却也是因为自己心里头始终藏着的一份隐隐不安。无论已过了多久,当初深藏在心底里的那个念头都是不曾变过的,他依然坚信着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脆弱和不堪一击,依然固执地用自个儿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每一段珍惜的感情跟联系。可只有那么一个人,不是因为自己为他做过了什么,不是为了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虽然缘起不过是一纸冰冷的契约,可两人却都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算不上是真心,更称不得是什么相爱——不过是习惯罢了,习惯了有人陪伴左右,习惯了有人事事牵挂关怀,于是仿佛觉着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便也生出了想尝试一次与子偕老平淡相守一生的念头。
可这一次,却不一样……
胤祺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自个儿根本没法儿把那些话坦白告诉这个哥哥,告诉他将来他会成为大清的君主,会有数不清的妃嫔相伴,不差一个多病又命数坎坷的弟弟。告诉他属于他的宿命便容不得他任性妄为,容不得他在这儿女私情上多花心思,一旦跌入深渊,便只会万劫不复。
更何况——自己这么样儿的一个人,又如何能配得上这样一份太过深沉挚烈的感情?他根本就是个不懂得要怎么爱人的人啊……
“是四哥对不起你……你本就没动过这一份心思,却被四哥硬拉着一块儿跳进了这个火坑里头。”
胤禛苦笑一声,侧身在榻边坐了,轻抚着这个弟弟因为咳喘而略带了些血色的面颊,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地望进那双带了隐隐水色的眼睛里头,原本清冷的瞳仁里便层层叠叠的漫过死寂的苦涩跟黯然:“我明白了……你不要担心,我会迎娶那拉氏的。只要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四哥,只要还能跟以前一样……”
“会的,会和以前一样儿的。”
胤祺应了一声,抬手轻轻扯住了四哥的袖子,仰头迎上了那一双黯然得叫人心里头隐隐发疼的眸子:“四哥,我一直都会当你是我的好四哥——咱们兄弟好好儿的在一块儿,其实也跟那样的关系……也未必就差到哪儿去了,咱还能好好的呢,是不是?”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急促,甚至带了不易觉察的紧张试探。胤禛怔了怔,望着这个弟弟眼睛里的隐隐恐惧跟不安,只觉着心里头莫名的一酸。勉强挑起唇角轻轻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额顶,微垂了眸温声道:“自然是的,咱们永远都是好兄弟,什么都不会变……”
只要你还愿意继续跟我这么一个人做兄弟,这一切就都不会变——直到有一天,或许是你终于不堪忍受这样的一个哥哥,或许是做哥哥的,终于再压制不住心里的那头困兽……
若是真有那一天,五弟……别恨你四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