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康熙缓声应了一句,目光中隐隐闪过些沉郁之色,却终归还是不曾多说什么,只是又淡声道:“可还有什么别的要忌讳的?一道儿说了罢,也好叫朕心里有个数。”
“是。”
影七这一次的神色竟仿佛比之前纠结更甚,犹豫了半晌才缓声道:“肝肾同源,肝气亏损,则损及肾水。肝肾阴虚,则无力制阳,精血虚少……怕是,子嗣难免艰难……”
“你说什么?”
康熙愕然转身,神色阴晴不定,怔忡了许久才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垂了眸重重叹息一声:“罢了,这回是当真一点儿都不必存那些个心思了……也好,倒也好。本就是不该有那些想法儿的,朕早应了他要叫他潇洒逍遥地过这一辈子,如今就叫他再逍遥些又有何妨——朕就是当真把这个孩子宠上了天,也本就是他该得的,谁又敢说什么闲话儿?”
这孩子平日里把日后的事儿捂得比什么都严实,那一日只当他自个儿已活不久,才终于隐隐约约的在那番话里头透露出了些端倪。他的这些个儿子将来究竟会争成什么样子,又能做出什么叫他伤心的事儿来,他心里其实没有半分的把握。可不知为什么,在这孩子这些年来对待太子的态度里,他却隐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苗头……
胤礽那脾气不是个好相处的,性情霸道偏激,处事执拗极易过火,跟兄弟们的关系始终都难以亲近。可这个孩子虽然日日与胤礽争斗不休,却仿佛从来都不曾当真跟这个二哥生出过什么嫌隙,甚至仿佛总是带着些隐晦的,只怕连他自个儿都不曾察觉到的包容跟同情——是已经获知了什么样的未来,才能叫一个孩子对自个儿的哥哥、大清朝在君主之下身份最尊贵的太子生出这样的情绪来?
康熙的目光略略幽深,垂了眸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到底是得做出什么样大逆不道的事儿,才能逼得他在那个或许会出现、也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未来里,不得不废了那个儿子的太子之位呢……
——
胤祺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见着暗沉下来了。贪狼正一动不动地守在榻边,一见着他睁了眼,便立刻小心地扶着他坐了起来,又在他的身后仔细地垫了几个软枕:“主子,身上可还难受不难受,吃不吃得下东西?”
“难受到是不难受……可也不觉着饿,倒是有点儿渴了。”
胤祺揉了揉连日昏睡而有些发涨的双眼,含混着应了一声。他猜自个儿每日进的汤药里头大抵是放了麻沸散之类的物事,虽说这止痛的效果确实是有的,可也叫他整日都觉困倦难支,只想不管不顾地倒头大睡,简直几乎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贪狼,现在是什么时辰——不对,你先告诉我现在是几月份了……”
贪狼呛咳了数声才忍住笑意,倒了杯温茶递给他,清了清嗓子缓声道:“主子放心,还是四月份呢——咱那一日打谷里出来,就转道往南到了热河行宫,到现在还一直停在这儿。今儿是四月十八了,依着皇上的意思,怕是想等您好些了再走……”
“所以……又到了热河行宫了?”
胤祺面色奇异地应了一句,终于还是忍不住拜倒在历史的强大惯性之下——他是记着的,历史上康熙一征噶尔丹的时候就在中途生了病,停在热河行宫修整,后来便将战局彻底交给了福全指挥,还特意召太子跟三阿哥前去侍驾。也就是在那一回里头,太子的冷漠在康熙心中埋下了一颗不满的种子,不满跟间隙一日日累计叠加,终于再后来的窥帐事件彻底决裂,再难修复……
“贪狼,你别告诉我——皇阿玛这一回又叫大哥跟三哥来了……”
居然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历史的主线上,要是再按着前世的苗头发展下去,只怕这情形就当真要乱成一锅粥了。胤祺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下意识低低嘟囔了一声,却见着贪狼神色惊疑地望了过来,心里头便忍不住的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