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个人,好像是生来就该被宠着的。皇阿玛宠溺他,兄弟们亲近他,看他与师父和那个少年侍卫在一块儿时,更是几乎如浑然天成的家人一般,那一份亲近跟默契都温暖得叫人羡慕。他不过在这艘小船上跟他们一块儿待了半日,竟觉着仿佛自个儿的心胸竟也跟着开阔了不少,越来越能轻松的笑出来,见着什么都觉得欢喜,吃的什么都觉着有滋有味——这样的感觉,是他在紫禁城里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的。
“你要是想看热闹,就快点出去——等过一阵子打完了,可就只能看见干岸上蹦哒的白条了。”
黄天霸早就熟悉了自家徒弟的脾性,纵容地轻笑了一句,轻拍了下他的背,快步朝外走去。胤祺忙应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拉了胤禛就往外跑:“四哥,快来——给你看个大热闹!”
胤禛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拉着快步出了舱子,等在甲板上站定,心里头却也是不由得悚然一惊——那半浑浊的河水里头竟是有几条人影正彼此纠缠着,明明波涛汹涌浪花翻滚,那几个人却均如在平地上一般轻松自如,竟还有余力缠斗不休。
“怪不得要用水钩子,这几个人的水性不差,可身手总归弱了些。”
黄天霸抱着胳膊盯了一阵水下的情形,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显然是已判定了这些个小喽啰不足为惧:“这里仍是开封境内,按理是陈清华的地盘。你们去问一问,他知不知道这几个人的底,怎么会放任他们在这条河道上下手。”
“是。”身后一人应了一声,快步朝着船舷走去。水里头的争斗不多时便已有了结果,六七个人被囫囵着捆了个结实,硬梆梆地扔在了甲板上,一个刚从水里头红衣青年快步走了过来,朝着黄天霸一抱拳道:“黄大哥,这几个人身上都备着斧凿,看样子是打算凿船的。”
“水中拦路不为抢劫财物,却上来就要害人性命——我能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吗?”
胤祺静观了这半晌,忽然微挑了眉淡淡笑了一句。不等自家师父开口,便缓步走过去半蹲了身,握着匕首挑起了其中一个人的下巴:“有名号没有?亮出来一个,日后相见也好有个招呼。”
虽然面上嘻嘻哈哈的仿佛不过是看场热闹,可他心里头却是一直紧绷着的——甚至宁肯跟着自家皇阿玛胡搅蛮缠,也要自个儿先赶来探一探路才能放心,为的其实也就是这几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水匪。
今次的下江南是往下传了明旨的,按理这河道都早就该被跟过筛子似的筛过一遍,务求稳妥平安才对。可就是这么个情形下,居然就平白出现了一波歹人,还是不谋财只害命的歹人。他必须得彻底做出不知道的样子来,才能保证不打草惊蛇,叫这帮子水匪自个儿撞上来,好闹清楚这里头的因由。若仍是天地会反清复明之类的旗号,只怕这才仅仅是个开始,后头皇阿玛到了江南,少不得又得遇着什么新的险情。
为首那人紧咬着牙关狠狠盯着他,固执的不肯发出半点儿声音。胤祺心里隐隐生出几分莫名的焦躁来,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是抬了头缓声道:“师父,这些个人只怕另有来头,不如先关起来——”
他心里头想着事儿,警惕性便弱了几分,竟是不曾发觉边上一个干瘦的汉子忽然偷偷张开了嘴,从舌下翻出了个泛着寒光的刀片,不着痕迹地对准了他握着匕首那只手的腕子。
变故几乎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贪狼和黄天霸都站在另一头,那干瘦汉子恰巧被胤祺的身影挡了一半。胤禛虽就在胤祺身旁,却只是觉着那人动作仿佛有异,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蹙紧了眉正要提醒,便见着那人的口中蓦地闪过了一丝叫人胆寒的银光。
一道厉芒,一声破空。胤祺猛地站起身,偏了方向的刀片擦着手腕划过,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那干瘦汉子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眉心竟是深深地扎进了大半支短箭,目光已然彻底涣散。
胤禛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右手仍端在半空,目光仿佛有些惊惶怔忡,却又尽是一片难抑的关切跟紧张:“五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