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一打眼儿瞧自家这位小主子的脸色,心里头就止不住的微微发涩,一言不发地把他给背到了背上。胤祺病着的这些日子也没少叫他背来背去的,倒也早就习惯了,卸了力道昏昏沉沉地伏下去,口中却仍不甘寂寞地低声嘟囔着:“瑞雪兆丰年,倒是个好兆头,可南面儿要也跟着下雪就惨了……本来就没地儿住,又下大雪,北风吹雪花飘的,得多惨呢……”
他的气息不足,说上几个字儿就不得不停下轻喘一阵。贪狼听着心里头只觉着难受不已,也没心情陪他搭话儿,只是抿了抿嘴低声道:“主子还是先操心自个儿吧——每年冬天都得来这么几回,就算是没什么大碍,却也终归难受不是……”
“没事儿……”胤祺轻笑了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边儿上梁九功忽然就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阿哥!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儿不舒服?暖轿一直在外头候着呢,奴才这就送您回去,万岁爷特意嘱咐了今儿送您回昭仁殿去,就在那儿歇下,用不着再回那边儿了……”
“主子说明儿怕是要落雪,所以身上有些个不舒服。”贪狼低声回了一句,快步跟着梁九功绕了出去。这年宴原本就在乾清宫里头,自然离着昭仁殿也算不上远,用不上半刻钟就绕了回去。贪狼也不叫别人动手,自个儿过去抱着他下了暖轿,却才一搭手,心里就止不住的跟着一沉——胤祺昏昏沉沉地靠在他的怀里头,双眼紧闭面色潮红,胸口起伏不定,眼见着显然已是又烧起来了。
“看来明儿的雪准小不了……”
梁九功轻叹了一声,帮着贪狼把这位小祖宗小心地撂在了榻上,又忙活着替他换衣裳打水净面,倒是没再传太医过来——这些年他们也早已习惯了胤祺这古怪的体质,一落雪就准得发一回热,雪越大,这一回的病情看着也就越凶险,可雪一停就立马好得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叫上太医来折腾一番也没什么法子,还不如就叫他这么安安生生歇着来得管用。
胤祺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宿,只觉着身边不住地有人来来回回,说的话却是混沌着半个字儿都没听清。半夜的时候只觉着渴得厉害,迷迷糊糊地张口要水喝,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了起来,有清凉的液体被耐心地一点点儿喂下去,总算是平息了难捱的干渴,连意识也仿佛跟着略略清醒了些:“皇阿玛……?”
“安心睡,皇阿玛在这儿。”
康熙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守了他多久。虽然胤祺的这个毛病年年都得来上这么几回,可每次都叫人看着又心疼又无力,根本撂不开手去做别的事儿。眼下见着这个孩子总算睁了眼,心里头也终于跟着略略安定了些:“可还要水喝么?”
胤祺摇了摇头,拧了身子放松地靠在自家皇阿玛的怀里,又强撑着低声道:“皇阿玛,这一场雪准小不了,万一南面跟上了……”
“好了,不准再操心这些个事儿。”康熙微蹙了眉搂住他,又仔细地替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忽然忍不住地轻叹了一声,“朕当初给你领上这一条路,是要你活得随心恣意的,不是叫你这么劳心劳力把自个儿给累垮了的……太医说了你不能太费心神,朕不拦着你做正事儿,可也要张弛有度。再好的弓弦一直绷得太紧,也是会断的,明白吗?”
明明这两个月都病得昏昏沉沉的,织造府的事儿愣是一点儿都没落下,南面儿来的消息永远能第一时间送到南书房,时不常的还要操心着劝他跟太子和好。康熙搂着自个儿这个只要一揽上事儿就恨不得从头操心到尾的儿子,竟是忍不住地生出几分懊恼来——早知道是这样,干嘛非得这么早就叫他管事儿呢,就那么潇洒惬意的过一辈子不也挺好的么?非得是忍不住自个儿的私心,想把这么个灵气儿十足的儿子带到身边,叫他早早地为这一片江山做些个助益,却偏偏忘了这是个多体贴多懂事,心事儿又有多重的孩子……
“儿子才不是弓呢……”胤祺却是含混着嘟囔了一声,挪着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当弓多累啊,儿子就想当把锤子,这儿钉钉那儿凿凿,哪儿有漏的地儿,就去补一补。等补好了,儿子转身回去睡大觉去……”
第86章 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