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多久,里头就快步迎出来了个管家打扮的人,一路恭敬地将胤祺跟贪狼引了进去,将两人安置在了书房稍待。胤祺这一路也留心打量着府上的修缮,果然是颇为气派齐整,显然不只是为了给自家住这么简单——由此便可见自个儿那位额娘在宫里头,却也实在是个颇受宠的主儿,想来这日子过得也是定然不差。
正出神间,却是打门外快步进来了一个眉目和善的老者,一见着两人便笑吟吟招呼道:“二位快请坐——不知宫中可是有什么信儿传出来了,这些天的事儿可又有什么章程没有?娘娘若是有什么吩咐,但凡能做到的,外头定然给置办齐全了,绝不耽搁……”
胤祺冲着贪狼微微摇了摇头,打怀里掏出宜妃曾给过他的一个络子搁在桌上,含笑拱了拱手缓声道:“宫里头最近浪大得很,势头也看不清晰。娘娘特意着我们来问问,老大人于此事可有何见教。”
“见教如何敢当,不过是些个浅显的愚见罢了。”
老者见他态度温然语气和善,又见了那自家的信物,却也是不由得松了口气,自个儿也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摇了摇头苦笑道:“咱自家人明白自家事,就咱们郭络罗氏一族,又哪里能有那般天大的运气?虽不知娘娘的那位五阿哥是何等的不凡,但既然能叫万岁爷喜欢,想来也是个有福气的。这份儿福气是万岁爷给的,自然——万岁爷想收的时候,也就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的事儿。咱们家虽也在镶黄旗里,却毕竟不赶佟家、那拉家的势力,到时候万一失了势,却未必能接得住咱们家的阿哥啊……”
胤祺耐心地听着,心里头却是总算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自个儿这个外祖父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没有被这些个日子的泡沫给冲昏了头。若是摊上个索额图、明珠似的外戚,可就真有够叫他头疼的了。
“姥爷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其实我也觉着我根本就不是那么块儿料——那群人胡闹腾是他们的事儿,咱们家可千万别搀合进去,只管明哲保身也就是了,他们蹦跶不了多久的……”
老者只听了打头的那两个字,面色便是蓦地一变,震惊地从椅子里头站起了身。待到怔怔地听完了整段话,嘴唇竟已哆嗦得厉害,向前踉跄了半步就要跪下请安。胤祺忙一把将他托住了,含着笑将他扶回了椅子里头坐下,半蹲下身扶了他的双膝缓声道:“都是自家人,外孙如何消受得起这般的大礼?今儿来求姥爷,其实是我的一件私事儿,额娘是不知道的。事儿不大,断不会叫姥爷为难——至于那些个人瞎琢磨的事儿,姥爷只当没听见、没看见、不知道也就得了。切莫结党营私,皇阿玛最受不得这个,明珠可就是前车之鉴……”
“阿,阿哥……”
老者张了半晌的嘴才勉强发出些声音来,却依然只觉着心惊肉跳,也不知那一大段儿话究竟是听进去了还是穿耳而过,只是怔怔地望着面前那个少年侍卫,许久才压低了声音道:“阿哥尚未成年,如何竟能出得宫来?若是叫人知道了——”
“不妨事,这一趟本就是皇阿玛叫我跑的。”
胤祺笑了笑,起了身把立在一旁的贪狼拉过来,又拉了老者的胳膊道:“姥爷,这是我的贴身侍卫,家里是这辛者库三代九服外的罪奴。前儿跟皇阿玛说起,本想求个恩典将他们一家给赦了,皇阿玛却叫我自个儿来找,说不过就是姥爷一句话的事儿——这不就领着他过来了,想叫您帮忙给看一眼……”
他的容貌生得本就颇似宜妃,只那一双眼睛平白添了几分硬朗英气,故而乍看时叫人看不出什么。可眼下却忽然软了语气好声好气儿地求着,老者下意识侧头望着这个几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外孙,久违的孺慕之情在胸中激荡不已,心里头便也跟着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若只是九服外的,自然不当事儿,又何须阿哥亲自来跑一趟……不知那位——那位侍卫小哥,要赦的是哪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