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靠在康熙的怀里,敏锐地觉出了自家时常想太多的皇阿玛仿佛又陷入了某种深刻的消极情绪里头,用力地搂住了康熙的脖颈,亲昵地蹭了两下,又轻笑着缓声道:“儿子可比皇阿玛幸运多了——若是有来世,生在这帝王家也好,生在市井中也罢,儿子都还愿当皇阿玛的儿子……”
康熙怔忡地看向怀里的儿子,迎上那明月清泉似的澄澈双眸,眼底却也一丝一缕地浸润开柔和的暖意,朗声笑道:“好,好——朕世世都能有这么个儿子,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走,咱用膳去!”
父子俩亲昵地说笑着走远,却是谁都不曾留意到——在那回廊的转角后头,竟是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太子爷——太子爷!”巴白仓促地追上了大步离去的太子,急得满面通红,壮着胆子低声道:“您就这么走了,祖父——祖父的事儿……”
“祖父个屁——没见孤都快没阿玛了!”
太子厉喝了一声,抬脚狠狠踹在这个跟班的胸口,眼前却已尽是一片血红——可真是亲近呐,皇阿玛看着五弟时的眼神,搂着他时的动作,说的那些个话……那得是多宠到了心肝儿上,才能这般自然地流露出来?
皇阿玛宠着老五,他自然早就知道。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记忆里那个威严又沉肃,严苛得叫他时时生畏的皇阿玛,居然也会有这样温柔而耐心的一面,居然也会笑得这般的轻松,这般的畅快……
“你可知孤自幼长在这南书房里头,皇阿玛抱过孤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半俯下身狠狠揪起了巴白的领子,太子的声音忽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面色却仿佛带着令人战栗的扭曲与暴戾。
“那些个贴心话儿……听得可舒坦么?他不过是提了个用都用不来的昏招,皇阿玛便这么费心思地安慰他——孤当初学习政事治国的时候,哪一次错了不是自个儿静坐反省,再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说出新的法子来?就这样,也未必就能常得了他的一个笑脸,得他一句夸赞……即使是这个太子之位,也不过是承袭了皇额娘的遗泽才得来的。他从来都没说过一次,愿意有我这么个儿子……”
太子冷笑着喃喃低语,语气却渐转哀戚,踉跄了两步脱力地蹲下,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臂之间。巴白蜷在地上不住发着抖,惊恐地向后挣扎着退开,又连滚带爬地撑起身快步跑远。空荡荡的回廊里,大清国无上尊贵的太子爷竟像是个最普通又最无助的少年一般,用力地抱紧了自己,困兽一般凄厉地痛哭出声。
他的皇阿玛可是从来都没这样抱着他过,也从来都不曾这样对他说过话……他才是皇阿玛的嫡长子,是承天命降生的儿子,是大清国未来注定的主人。那个弟弟到底是凭什么——是凭的什么?!
不知颓然地在地上坐了多久,太子才终于狠狠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扶着墙慢慢地站起身。他的眼里尽是一片阴森的寒意,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双拳攥得死紧,唇角却渐渐泛上清冷诡异的弧度。
——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旁的人想要来分走,无论是什么人,他都只好一个个的亲手夺回来了……
——
这时候的胤祺还不知道——明明那些个官员脑子进水胡乱结党的事儿都没砸起半点儿水花来,不过是被自家皇阿玛抱了一路,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彻底惹翻了太子,也为后来的日子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刺激跟头痛。
只不过,这些却也暂时都是后话了。陪着康熙用过了晚膳,尚且对这场意外之灾全无察觉的胤祺便兴冲冲的回了自个儿的小院子,换了一身寻常的衣服,牵上流云领着贪狼熟练地混出了大西门:“事儿成了,咱去接你们家里人去——你可有安置他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