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这孩子的脾气,却更看重这样一份公正持重的心性——而这一份难得的心性,却也正是他挑中了这个儿子去管织造府的真正原因所在。
“其实要论下手,我也挺想揍二哥一顿的……”胤祺却是忽然低声嘟囔了一句,抿了嘴一屁股坐在桌边,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筷子,“那天儿子也是真蹿火儿了——二哥他凭什么都不问我一声就动手啊,平日里也都是一块儿打打闹闹的,二哥怎么就不肯信我不会害他呢?”
康熙心里头也始终梗着这么一个结,如今见这个孩子总算自个儿说了出来,竟也是在心底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也跟着坐下轻叹了一声:“都是朕把他给宠坏了……朕替太子跟你陪着一次的不是,你莫要怪你二哥,将来还多耐着性子陪陪他——好么?”
“皇阿玛又没错儿,怎么能赔不是呢?”胤祺连忙摇头,又夹了一块炖肉放在康熙面前的碗里,轻笑着温声道:“毕竟也是兄弟——皇阿玛放心,儿子也就是寸劲儿上有点儿着恼,完事儿了也就过去了。哪怕是为了叫皇阿玛能多笑笑,别老整日皱着眉头操心这操心那的,儿子也会帮皇阿玛一块儿看着二哥的……”
“朕知道,不然你今儿也就不会特意跟朕说有人害太子的事儿了。”
康熙忍不住轻笑起来,宠溺地揉了揉这个儿子的脑袋,又拿筷子点了点桌子上的菜:“罢了,不说那些个烦心的事儿了,菜都快凉了——赶紧动筷子,咱爷俩儿也安安生生的吃上一顿饭。”
也不知是不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在康熙这一句话的尾音儿还没落下的时候,帐子外头就忽然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喊声:“禀万岁爷——北直、河南、山东、江南急报!”
康熙的目光倏而一凛,撂下筷子沉声道:“叫他进来,报!”
梁九功喳了一声快步走出去,不多时便领进来了一个周身风尘仆仆的官差。那人已是满身的泥土,连站都站不稳,还是由梁九功搀着才勉强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双手呈上了一封火漆的折子:“南面三日暴雨连延肆虐,汉江、漳卫河、淮河已多处决堤,河南、山东、陕甘等地,城垣、公署、佛寺、民窑俱倾,墙屋桥梁已倾记殆尽……黄河总督朱大人叩首急报,如今人力经营已瘁,万分危急,不得不冒死越级直谏,速请朝中救援!”
“淹成这样,朕怎么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康熙目光骤寒,猛地拍案起身,甚至不叫梁九功动手,亲自劈手夺下了那份火漆折子。胤祺在一旁听着,面色却也是不由微变——他是听说过古代黄河决堤的威力的,却从不知居然只要三日的暴雨,便足以叫这灾情闹得这般严峻。不只是朝中没报上来消息,这三日他一直跟着康熙在围场,织造府那头的信儿也没法送过来,竟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把这事儿给错了过去。
展开了那份折子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康熙的神色却是越发阴沉,大步走过去厉声道:“朕问你,这‘差檄四驰而无粮可调,奔走呼告却无银可求’是什么意思?这几个省也就罢了——莫要告诉朕,紧挨着偌大的一个江南省,布政司的银库跟粮仓也已亏空到了这等地步!”
那人本就吓得心惊胆战,此时更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胤祺冲梁九功使了个眼色,自个儿扶着康熙坐回椅子上,压低了声音轻声劝道:“皇阿玛,这几个省份正是前儿出了问题的那几个,于大人现在就在下头……不若先叫于大人随机应变,咱们速速回京再做打算。”
“是朕一时气昏了头了……你先下去罢。九功,给他口吃的,叫他好生歇息一晚。”
康熙揉了揉额角,勉强缓了语气低声吩咐了一句。梁九功忙不迭应着声,将那差役连拖带拽地扯了出去,胤祺在边儿上轻轻拿过了那封折子放在一边,替康熙慢慢揉着额角,思索着低声道:“皇阿玛,按着密信上所奏,那几个省的布政司只怕确实没多少库银了……可江南那头毕竟有曹大人坐镇,银子本不该少,想来只是一时腾挪不过来——真正要紧的,怕是粮食跟修堤的物资。若是陆路断了水路不通,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