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的口谕传得广,都知道他得了皇马褂,自然是用不着再费劲儿的猎什么了的。胤禛略一寻思便也痛快地点了点头,将随身的口袋里装的战利品亮给他看:“我的骑射一般,射兔子有些困难。跟着大军扫着了两头鹿,一头獐子,昨儿又猎了一头鹿跟两只野山鸡……”
猎物自是要送回去叫人加工的,他这儿只留了鹿尾跟獐子的尖牙,还有两根山鸡的尾翎。胤祺好奇地往里头瞅了一眼,却冷不丁被那血腥气一冲,忍不住泛上些反胃来,仓皇的捂了嘴急喘几声,脑海中又不由浮现出始终被他刻意忽视着的那些记忆。
那是四条人命啊……不是人造血浆,不是龙套演的尸体,是活生生的人被抹了脖子,一瞬间就没了气息。温热的血流了一地,漫过他的脚边,沾染在他的衣服上——原来死亡真的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简单得仿佛就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五弟……五弟,怎么了?”
胤禛见他面色忽而苍白,忍不住担忧地搀住了他的身子,关切地低声道:“若是不舒服就莫要逞强,走,我陪你回去。”
“四哥。”胤祺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腕子,目光定定地望向他,半晌才低声道:“我杀了四个人……四个活生生的人。”
胤禛不由微怔,蹙了眉扶着他在一旁草地上坐下,又放缓了声音道:“那是四个什么人?”
“四个刺客……”胤祺苦笑了一声,抬手用力地搓了两把脸,“我下手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之后也是……我知道他们该死,可那也是四条命,我怎么就能没感觉呢?”
胤禛并不知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先是大火,后是封山,该传的留言却也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听着这个弟弟微微发颤的声音,他下意识攥住了胤祺有些发凉的手,抚了抚他的背低声道:“既是刺客,自然是死有余辜——五弟,你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也只是尚有余悸罢了。”胤祺无奈地笑了笑,却也忽然清醒了过来——这些个话跟自个儿这个打小长在深宫里,看惯了打杀奴才倾轧人命的四哥说,只怕确实是太过矫情了些。
这不是他前世那个法制健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而是升斗小民命贱如草的大清朝。贪狼一家因为主家的牵连就可以无缘无故地被罚没成官奴,可这样的横祸却不能叫他们生起半点儿的不平反抗之心,只能默默地忍着受着。而这四个刺客死在了他的手上,无论是在皇阿玛眼里,还是在四哥的眼里,甚至在他那个秉性善良正直的师父看来,只怕都实在算不得什么事儿,甚至还要赞上一句果断英勇、少年英姿。
可是——这滋味儿,也确实是不太好受啊……
在心底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两声,胤祺默默寻思着回去要不要找个寺庙去拜一拜清清心,便重新振作了精神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儿了,就是头一回遇着这种事儿,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儿发麻……不想它也就是了。走,四哥,咱打猎去。”
正说着,顺手撑着地想要站起身,却仿佛一把按着了个什么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愕然地转头看过去,居然是一只吃得胖乎乎的大兔子正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身边,见着他看过来,还友好地冲着他砸吧了两下三瓣儿的嘴,伸过长长的耳朵示意他可以摸一摸。
“……”即使早就习惯了自个儿莫名其妙的招动物亲近,胤祺也依然觉得这样的现实实在有点儿玄幻。茫然地把那大兔子费劲儿巴拉地抱了起来,冲着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胤禛晃了晃前爪:“四哥……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