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耍贫嘴!”康熙一把拍了桌子,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冲着这个永远都没正经的儿子吹胡子瞪眼睛——明明该是挺严肃压迫的气氛,叫这混小子插科打诨的乱搅和,以他的定力都屡次险些破功,若是日后这小子有资格上朝,他还真想不出得是多惨烈的一番景象。
见着胤祺老老实实鼻观口口观心地跪好,康熙才总算暗暗松了口气,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又微沉了声音道:“朕问你,你想不想要这东西。”
“儿子以为您早就知道了呢……这东西跟儿子,根本就沾不着边儿啊。”
胤祺却是忽然无奈地笑了笑,抱着那玉玺小心地搁回了康熙手边,又规规矩矩地跪了回去。
康熙没有立时再开口,只是仔细地端详着跪在自个儿面前的儿子。虽然平日里这个孩子总是一幅跳脱的明朗模样,在哪儿都能引得一片笑声,可总是有某一瞬,身上会流露出这样极淡的疲惫与苍凉来,叫人莫名的心里揪疼。有时真忍不住想开口问问这孩子,那一场梦他究竟还能记得多少,在梦里他过得好不好,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才能叫这么乐天的孩子身上沾染了那样的苍凉跟落寞。
“话都是人传的,只要有心去做,这宫里自然不会再有关于你的半句闲话儿。”
忍耐下那一份心疼,康熙也只能重新叫自己狠下心来,继续逼迫着这个他一直宠溺的儿子:“朕要听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事儿都是人做的。皇阿玛莫非以为,以儿子的手段,要是真有那种念头,这宫里头还会有这么多的闲话儿?”
胤祺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精芒,仰起头不闪不避地迎上康熙的目光。他如今可不是个人尽可欺的阿哥,下头的人既然敢随意议论,自然有他刻意放纵的成分在,若是他显露出丁点儿的不耐不喜,局面也绝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这里头的关窍,他就不信康熙看不出来。
康熙凝视了他半晌,唇边终于露出了个淡淡的欣慰弧度,微垂了眸缓声道:“既然如此,朕再问你——从今往后,你永远不准结党营私,永远不准有你自己的谋划,这一辈子只能忠于大清的皇帝,你能不能做到?”
胤祺心中一惊,本能地迎上了那一双藏着深深期待的眼睛,下意识朗声道:“能!”
像是忽然被闪电划破了一直以来的那层迷雾,终于解开了他深藏在心里整整两年的那些猜疑。为什么康熙会给他几乎过分的超格待遇,为什么他即使和太子作对也不会被责罚,为什么康熙会在他面前刻意说出那些个本不该给人听去的秘密……
原来在他这位皇阿玛的心里,真正给他准备的活儿可不只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心理咨询师,而是保镖——只属于一个人,或者说只属于一个位子的保镖。
康熙望着他似有所悟的神色,眼里终于带了淡淡的笑意,却又忽然冲着内室转过身子,淡淡开口道:“胤礽,你都听见了吗?”
胤祺当然知道里头有人,却也不得不装作惊讶的样子转身望去。太子正从里头走出来,面色复杂地盯着这个被自个儿可着劲儿难为了两年的弟弟,许久才转过身,冲着康熙俯了身低声道:“儿臣听见了。”
“我大清的皇帝,一个人是做不成的。太宗皇帝曾有多尔衮、多铎兄弟辅佐,先帝爷有辅国公韬塞,历任的皇帝,都得挑选一个最信任的儿子来帮他的兄弟守住这个国家。”
康熙起身将胤祺搀了起来,替他理了理因跪拜而微乱的衣服,又凝视着太子沉声道:“福全就是先皇留给朕的,而朕如今把胤祺留给你——朕知道你看他不顺眼,可你要清楚,除了他,没人不盯着你身下那个位子!”
太子忽然猛地打了个激灵,眼中的复杂情绪仿佛也淡了几分,忙俯身大声道:“儿臣知错了……儿臣谢皇阿玛苦心!”
胤祺的目光止不住的微微一跳,心中却忽然有些明悟。想来当年康熙为太子挑来辅佐他的兄弟,大抵就该是四阿哥胤禛,而当太子垮了之后,只有胤禛能接得住这个烂摊子,却已来不及再挑上一个兄弟好生培养——不得已之下,康熙只好将于四阿哥交好的十三阿哥投入宗人府,一来是为了好好打磨他的性子,好在将来能为他这个四哥所用,二来却也是为了保住胤祥,不叫他再陷入这夺嫡的烂泥塘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