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被细细地镶了上好的雕板,角落里幽幽地点着一盏孤灯,这气氛实在有些煞人。胤祺摸了摸咚咚跳着的胸口,这才想起自己还是所谓的“鬼眼”,而这一间卧房,显然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这样的体会无疑是极为新鲜的。胤祺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屋子虽然暗不透光,可里头的一切陈设却纤毫毕现地铺陈在他的眼前,甚至比摄影棚的补光下头看得还要清楚。单看这屋子里的家具摆件,这一位五阿哥显然是颇为受宠的,不仅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料和雕工,还有不少用来把玩的小花样儿,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座精致华美的西洋钟。
胤祺转了转眼睛,忽然抓起一旁的衣服,利落地穿戴了起来。
他本就常年演清装剧,穿一套旗装自然轻松至极。蹬上靴子活动了两下觉得没什么不适,便快步冲出了门去。
在打开那扇门的一瞬,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一片刺眼的白光,强烈得几乎叫他以为自己在一瞬间又昏了过去。
再睁眼时,便只剩下了一片朦朦胧胧的白雾。
胤祺心里本就是有数的,自然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只是闭目屏息聆听片刻,便跌跌撞撞地跑向窗边的暖榻,一头撞进了榻上正闭目念佛的孝庄太后怀里。
他和什么样的演员都搭过戏,要在圈子里保持一个好名声,靠的自然是对身体动作力道炉火纯青的收放自如。这一撞看似劲道十足,却只是刚好叫太后的身子晃了一晃,而他则顺势撑着暖榻跳了上去,放肆地窝在这位母仪天下的传奇太后怀中,亲昵地蹭着她的颈窝。
“呦——可是舍得醒了,来来,快叫老祖宗看看……”
孝庄太后抱住怀里小小的身体轻轻摇晃着,体会着方才胤祺撞过来的十足劲道,眉眼间最后一丝忧色也彻底散去,只剩下欣慰开怀的笑意:“好,好——苏麻你看,这气色可不是已好得多了?”
胤祺笑吟吟地任孝庄上下打量了半晌,忽又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脸上显出纯稚的关切之色,反倒在孝庄身上仔细上下摸索来。孝庄被他的举动引得微怔,却只片刻便反应了过来,不由笑得险些喘不上气:“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倒是反过来检查起哀家来了!”
苏麻喇姑替胤祺理着领子,一边笑道:“昨儿黑夜阿哥就不住的追问老祖宗是否安康,这才刚醒了,就急着跑出来看老祖宗来了——阿哥放心,老祖宗好好的,一点儿伤都没有呢。”
“走走,我们回屋里头说去。”孝庄含笑牵起胤祺的手,领着他进了那间密不透光的屋子,熟门熟路地走到榻边坐下,显然是早已来惯了的。说来也怪,一进了这屋子里头,胤祺眼前的白雾竟当真缓缓消散,便露出了孝庄带着笑意的慈祥面孔。
苏麻喇姑将角落里的灯挪了过来,又将他也抱在了榻上。胤祺仔仔细细将孝庄浑身上下瞅了一遍,脸上才终于露出安心的笑容,刚张开嘴,便被孝庄一把捂了,耐心哄道:“老五听话,太医可说了,这几日切不可开口讲话,得将嗓子养好了才成。要不然啊,以后少不了又要落下咳嗽的病根儿了。”
胤祺神色一垮,没精打采地拱进孝庄怀里耍赖。孝庄却也十分受用他这样亲昵的态度,笑着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又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可说了,你皇阿玛前儿还派人询问你汉文学的怎么样了呢,叫哀家不可太宠着你,耽误了你的课业……可偏生你又去不了上书房啊,这汉字不急着认,汉话总得说的顺才行。当今圣上最重满汉一家,着急上火时话赶话的也就罢了,平日里再说满话,你皇阿玛可是要训你的。”
满汉一家好啊,满汉一家太好了,皇阿玛圣明,皇阿玛简直英明神武——胤祺知道这大抵是他之前叫的那一句“老祖宗”被苏麻喇姑传了过来,不由得在心里为康熙狂点了一万个赞,脸上却仍保持着半委屈半不乐意的神色,拧过半个身子生起了闷气。
他年岁尚小,模样又生得精致,即便是赌起气来也无端叫人觉得可爱至极。孝庄眼里纵容宠溺的笑意也越发浓了,正好声好气地哄着,恰巧苏麻喇姑从外头端了碗莲子羹进来,竟被她亲自接到手里,舀了一勺喂到胤祺嘴边,温声笑道:“好了好了,你皇阿玛要是敢训你,哀家亲自替你撑腰还不成?这都几日没好好吃些什么了,饿不饿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