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因为这样的念头而隐约生出侥幸,却又转瞬熄灭,只剩下挥之不去的沉重窒闷。
中校跳下驾驶舱,正要替机甲更换晶石,一道黑影也忽然从驾驶舱中一闪而出。
“快回来,外面危险!”
中校急声开口,幼小的虫皇却充耳不闻,只是闪动着背后硕大的翅膀,朝那幢屋子径直飞了过去。
保护虫皇是第一位的,中校顾不上机甲,快步跟了上去,却忽然觉得眼前的建筑似乎有些熟悉。
他经常会接到潜入虫族领地的任务,对于大部分的安全点都并不陌生,可眼前的屋子却似乎就在不久之前还曾经来过。
中校微蹙了眉,向前走了几步,打开智脑查看了目前的坐标,脚步忽然停顿。
他确实来过这里。
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对克雷格下达了叫队员们出去吸引虫族注意力的命令。年轻的少尉被吓得几乎站立不稳,叫他扶着才勉强坐在沙发上,出于军人固有的骄傲,他也没给那个年轻人多好的脸色。
虫潮居然没有把这里也一并摧毁。
翻倒的咖啡还洒在桌上,日落的余晖透过残破的窗帘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分割成小块,一切仿佛都还静止在主人匆匆离去的那一刻。
中校缓步埋进来,目光在屋中扫过,想要至少找到些克雷格的随身物品带回去,却什么都没能看到。
太阳就快落下去了,光线越来越暗淡,小可可虫趴在角落里,努力地想要翻找出什么东西。中校疑惑地过去,目光却倏地凝住。
寒意从背后直窜上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叫他整个人都仿佛凝在了原地,只是怔怔望着幼年虫皇怀里抱着的东西,胸口的起伏渐渐激烈。
他曾经给出的那枚信号弹静静躺在角落,被小家伙吃力地整个拖出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触角不停地轻扫着,直到彻底确认了上面残留的熟悉温度和气息,才放心地将脸颊贴上去,抱着信号弹沉沉睡熟。
中校喉间发涩,缓缓弯下腰去,将进入休眠的幼年虫皇和信号弹一起捡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克雷格是在和队友们相处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有所触动,才会最后选择了挺身而出,承担起了作为队长该承担的职责——可他从来都没想过,那个只是听到命令就吓得脸色苍白的年轻少尉,甚至连这枚用来求救的信号弹都没有带上。
队员们头天晚上就已经离开了这处庇护所,只要还有一点畏惧求生的念头,就算慌乱中落下了再多东西,也不可能把这枚可能会成为救命稻草的信号弹给扔下。
所以克雷格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过要留下这枚信号弹。
「总会有人牺牲,只不过是轮到你们了而已。」
「只要你能熬得过去,等到这次任务过后,你会被授予银鹰勋章,然后平平安安退役回家。」
「你以为你能有资格活到现在吗?有很多活下去比你更有价值的人已经牺牲了!」
「总会有人牺牲,你得习惯这个。」
……
他说过太多的话,能叫他不后悔的却又太少。
他甚至没能来得及和那个年轻人说一句再见。
中校深吸口气,将那枚信号弹和休眠的幼年虫皇一起收回,终于缓缓抬起右手,朝空着的沙发行了个军礼。
他已经见过太多的牺牲,见过前辈抱着虫族同归于尽,见过骁勇的战士死战不退,也见过身旁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头也不回地冲入虫潮
可这一次,明明是那么懦弱胆小的一个孩子。
明明胆子那么小,怎么会一个不小心没看住,就叫他这样跑出去送死的。
夕阳落下的光线依然沉默着,中校转过身朝外走去,眼眶潮湿一瞬,又渐渐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