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轩逸胸口微缩,将手探进口袋里,握紧了已经损坏的助听器。
这是宫徵羽必须依赖的东西,是他能够独立生活的保证,就算再不舍那样专注温柔的目光,也不能就这样叫他生活在全然无声的世界里。
助听器也分层次,他来的路上已经偷偷查过,对方戴的只是很普通的款式,而最高级别的助听器可以无限模拟真实的声音,可以弥补对方损失的音域。
说不定——就可以把宫徵羽重新带回音乐的世界里。
想起郑老询问时那道身影的沉寂,他心中微动,念头已隐约成型。
“客人,您也想上去弹一曲吗?”
侍者正巧将牛排送上来,微笑着俯身询问。
余光察觉有人在同自己说话,苏时下意识抬头,却已经被梁轩逸抬手覆在额顶:“喜欢黑椒汁吗?淋上些味道会更好。”
“辣吗?”
已经有了被辣哭的经验,苏时立时警惕,发誓一定不能再掉进剧情的陷阱里。
温朗黑润的眼睛望着自己,神色居然显得格外凝重,仿佛是在面对一个极重大的抉择。
梁轩逸忍不住轻笑出声,被侍者多话引起的些许不快烟消云散,耐心地揉了揉掌心柔软的短发:“不辣,放心。”
他其实嗜辣,奈何家里对他的嗓子看护得极为严密,连酒都不准喝,更不要提碰什么辛辣的食物。
在青年依然警惕的注视下,梁轩逸有条不紊地浇上黑椒汁,故意不紧不慢地替他切成小块,唇角愉悦的弧度几乎已不及掩饰。
牛排很鲜嫩,被煎烤得恰到好处,浓郁的肉香顺利地吸引了苏时的注意力,目光落在对方娴熟的动作上。
见到他总算不再注意那架钢琴,梁轩逸松了口气,把切好的牛排推了过去,又忍不住蹙了蹙眉。
今天的钢琴曲是一首纯粹用于炫技的练习曲,音阶跨度极大,音符密集得仿佛雨落,虽然传到窗边的音量已经不算大,却还是叫人隐约生出烦躁。
技巧很纯熟,看得出弹奏者的水平不低,大概是餐厅特意请来的钢琴演奏家,出于礼节,也不能在一首曲子未完时冒然打断。
这样的曲子放在音乐会或是赛事上,其实会很出彩,却并不适合被用在需要舒缓情绪的餐厅里。
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宫徵羽抬头望他,乌朗的眼眸里显出些许疑惑关切。
午后的阳光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青年才从牛排里抬头,脸颊微微鼓起,阳光透过细密的眼睫,眸光清亮得仿佛不染纤尘。
于是世界仿佛也都跟着温柔安静下来。
梁轩逸心里难以自持地软成一片,忍不住抬手替他拭了唇边的一点黑椒汁,温和下神色,浅笑着摇摇头:“没事。”
话音才落,琴曲已经层层叠叠进入高潮,重重敲下一组音阶。
琴曲的感染力极强,人们本能屏息,心里也像是跟着猛地一颤。
离钢琴较近的角落里,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侍者们慌忙赶过去,男孩却显然被吓得不轻,哭声愈发尖锐刺耳,不少用餐的客人都将目光投注过去,忍不住微微蹙眉。
带男孩来的是个年轻的妈妈,抱着儿子安抚无果,无措地起身道着歉,准备先把孩子带出餐厅。
琴声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坐在钢琴前的男人向骚动的方向望了一眼,不为所动地就要继续演奏。
梁轩逸微蹙了眉,才要起身,宫徵羽却已经走了过去。
才要叫住他,却又想起对方听不到。梁轩逸快步追上去,宫徵羽已经在钢琴旁站定,语气温和却笃然:“对不起,可以允许我弹一曲吗?”
男人眼里显出些不耐,一言不发地要将人推开,手臂却还没来得及碰上对方身体,就被拦在中途。
梁轩逸没有看他,目光依然落在宫徵羽身上,抬手轻扶上他的肩膀:“徵羽,你想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