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她怨过,恨过,怨自己不是太太生的,恨不得宠的姨娘为什么要生下自己。只是,这些怨和恨,最终都被日复一日的苦闷和哀愁给消耗殆尽了。慈悲的太太,不会理她;和蔼的祖母,看不见她;当家作主的父亲,更是假装她并不存在。病了、累了、苦了、哭了,每一次在身边的只有那个她永远也不能喊一声娘的姨娘在。渐渐的,探春疲倦了,她不再试图去争、去吵、去怨、去恨,她开始学着接受现实,然后,悄悄憧憬着有朝一日嫁出去,远离这个家。
然而,就在探春决定放弃的时候,意外的转变发生了。宫中的风气影响民间,因为皇上和太后独宠两个义女,封号超然,地位高贵,故而,全城但凡有条件的人家都开始重视起女儿来了。谁知道哪一天,自家的女儿也有那等好运气攀上高枝,荫庇全家,这时候不好好笼住她们的心怎么可以呢?
探春的待遇就此提高了。虽然不能和二哥宝玉相比,但是至少紧随在入宫做女史的大姐之后,享受起了和祖母同吃同住的待遇,接受曾经是风光一时的一品诰命的祖母的教导,学习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掌握的一切技能。包括读书习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绣技,林林总总,无所不包。
只是,得到了重视的探春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很多。学得越多,懂得越多,想法越多,她就越气愤无知的老太太和太太,为了计算那点子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娶了出身不清不白的秦可卿;搬离了根深可靠的荣国府;花了三十万两送大姐进宫去做女史,还笨的不知道攀着凤嫔娘娘给自己谋个好婆家,难不成,她还指望当娘娘吗?也不看看自己的境况,皇上明明白白的已经厌烦到了极点的贾府,怎么可能会允许这个家里出一位娘娘呢?
探春比从前更加期盼着离开这个家的那一天了。
而很快的,她就得到了一次机会。
那是南安郡王惹出的乱子。在皇上收缴了他和东平郡王手中的水军虎符以后,西南沿海的爪哇国海盗来犯,当时,皇上本属意几位能征善战的猛将带兵去降,可是南安郡王大力反对。他的理由是,海战与陆战不同,朝廷的将领,多是在东南草原、西北沙漠一带作战,并不涉及水上的排兵布阵,而他家却世世代代掌管海军,熟识水性,精通海战,故而,应当由他挂帅。
这个理由听上去冠冕堂皇,可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是嫉妒贾赦贾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立功,如今高居亲王之尊,他不过是想找个机会,也给自己增光添彩罢了。
皇上想了想,最后到底答应了。因为,几员大将倒真是诚诚恳恳的说了,海战和陆战不同,而他们的确不精于此道。只不过,有人多嘟囔了一句:“那南安郡王也没打过仗啊?从他往前数,南安一脉,有两甲子没登过船了吧!”镇国大将军不以为意的挥挥手道:“又不是什么正经海军来袭,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我泱泱大青,雄兵千万,随便派两艘船出去,还不打他个底朝天呐!”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南安郡王挂帅,战舰十艘,开赴西海沿子。
兵强将猛,武器精良,主将虽不靠谱,可副将、参将俱是个中老手,指挥调度,进退有序。如果战舰也如表面一般威猛,那么此战,轻松必胜。
“如果”,归根结底也只是“如果”。
南安大败。
损兵折将,战舰覆没,一溃千里。
龙颜震怒。
一番彻查下来,那些战舰,居然早已千疮百孔了。近百年的老船,经年累月的泡在水里,不涂防腐的清漆,也不定期检查修补,只不过外面厚厚的漆着一层油漆,所以看上去光鲜亮丽。再一查数年的海军经费,居然一分也没摊到造船厂的头上,反倒是掌管海事的南安、东平两府,满仓金银,七尺高的珊瑚树、琉球国深海大珍珠、茜香国的祖母鸀、真真国出产的鸭蛋大的宝石……堆积在王府的内库里,像垃圾一样随手乱扔。
一切,一清二楚了,罪状全在南安一脉头上,东平是从犯,罪不至死也差不多了。
本来,这样的大罪,合该是抄家灭族的,可是偏偏,上天厚待了南安,他被虏为人质,这样一来,便束住了皇上的手脚。倘若南安兵败归国,想怎么治他的罪都可以,可是现在,他成了俘虏,那么皇上便无论如何也不能下令将他抄家问斩了。众口铄金,不明真相的百姓只会说皇上不仁,虐杀为国拼命的将领。皇上气得心肝脾肺无处不疼,可就是舀他没办法。而此时,爪哇国趁机勾上海盗,以日后庇佑他们为条件,要求有福同享。两相一合计,狮子大开口,索要黄金万两、白银两船、珍宝百箱。使者当然不允,一番讨价还价,压低到十分之一,可是,爪哇又折腾出了新花样,要求嫁一个公主过去才能放回被掳走的数千将士。
朝上开了锅。皇上的女儿,肯定是不会去蘀一个无用的王爷垫背的。那么,这个和亲的“公主”就该降等了。最好的选择,就是各府的郡主。南安有一个女儿,王妃唯一的嫡胎,年方十四;东平家女孩儿更多,嫡的庶的加上旁系的,总共六七个,和亲的人选,充裕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