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昕道:“她有何心愿?”
竹生道:“她说……当日不曾道别,甚为遗憾。终又回到此处,原以为,可以亲自道别……”
冲昕闭上眼睛,心如刀绞。
当日他逼问树翁,树翁的嘴巴,却紧闭如蚌。他最终只问出,有两人自凡人界进入界门,其中一个是人修。除此之外,树翁再不肯吐露半分。如今与竹生所言,正是吻合。竹生便是修士,想来另一人……自然是凡人。
竹生看着他,轻唤:“真人……?”
冲昕睁开眼睛,问道:“她葬在何处?”
竹生道:“我将她的骨灰,洒入界门。”
冲昕的目光,陡然锐利。
竹生无所畏惧,道:“她在那边,过了完整的一生。有家人,有朋友,有儿女。原就该回归那里。”
竹生亲眼看到那青年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她也看到了他眸子深处闪过的痛楚。
若还在当年,还在炼阳峰上,还依偎在他的怀中,杨五或许还会有片刻心软。在经历那之后种种疾风暴雨的竹生,没有心软。
这些疼痛,算什么呢?可有她当年螭火焚身之痛更痛?可有她命悬一线身不由己更痛?可有她倍受凌辱求死不得更痛?
“杨五”从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一个为了生存而塑造出来的虚假的人。
当日始于谎言,今日终于谎言。
如金如玉的纯厚青年,也该跨过年轻时的这一道坎,去成为如他的师兄们一般的男人了。
竹生白皙的手掌向前伸了伸。
冲昕无声的看着那块他亲手给她系在颈间的乌木牌,仿佛看到了当年那少女乌发如瀑垂在一侧肩头,脖颈洁白如玉,纤细修长。仿佛听到了她声声唤着“道君”,笑如银铃。
可他短暂的离开了一下,她就香消玉殒了。
他终于伸出手,自她手心中拿起了那块乌木牌。他的指尖冰凉,触到了竹生的手心。竹生垂眸,又抬眸,看向他。
冲昕却没有再看她,他攥着那块乌木牌,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热。
他袍袖一拂,撤去隔音结界,霍然转身,一步步离去。
竹生目送他消失在人群中,留下一街灯火阑珊。
她转过头,伍执事无措的看着她,虚景蹙着眉头。从刚才她拿出乌木牌,冲昕便张开了隔音结界,他们两个,并不知道这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竹生道:“道君,我有一兵刃,唤作绿刃。原该归还真人,只是我用惯了,想折成灵石还给真人,可否?”
虚景叹息一声,道:“绿刃是当年真人赠予令堂之物,姑娘就不要说什么还不还了……”
竹生含笑道:“那我就生受了。烦请替我谢过真人。”
虚景凝目望她,摇了摇头。
竹生嘴角微扯,又道:“我原就想请人帮我引见道君,不意今日便得见道君,真是运气。”
虚景问:“姑娘可是有事?”顿了顿道:“我与令堂有旧,还欠令堂一个人情,姑娘有事,但凡某能做到,必尽力而为。”
竹生道:“的确是有事,只是此事须有人见证,今日太晚了,我想明日去拜访道君,不知道君是否方便?”
虚景道:“明日上午,我在分处恭候姑娘。”
竹生让乔升给二人行礼,牵着他的手离开了。到她也消失在灯火中,虚景长叹一声。伍执事惴惴,未敢多问。
竹生路上便给周玮发了传音符:“不用帮我引见了,我刚刚在街上遇到了虚景道君了。你方便吗?方便过来找我。”
传音符是修士间传送音信之用,竹生和周玮简直拿来当聊天工具,一天好几张传来传去,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传音符虽然便宜,却也不是这般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