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上床准备休憩时,神识再次扫了一遍,却发现翎娘已经回房歇息,在院子里比比划划的变成了另一个身材更加矮小之人。
她以神识注视着这人。他一下又一下的,勤奋的程度并不输给翎娘。甚至,为了避开翎娘,他还得等她回房之后再悄悄出来练习。
说句公道话,这些人中,真正算是练武的好料子的,其实就只有七刀。他本就有些粗浅功夫,算是已经启过蒙的。大约在山寨里跟着盗匪们,也有熬练筋骨的法子,身体韧带已经完全拉开,所欠缺者便只是有个师父能够好好的、系统的教他功夫。
但竹生完全没有这种意向。
七刀虽然在队伍中表现得机灵、乖巧、有眼色,实则骨子里自带着狼性的凶狠。这种凶狠,还能被很好隐藏,能做到这一点的,偏还是个孩子。让人一想,就后背发凉。
竹生也知道,这不能怪他。孩子都是白纸,他就生在那土匪窝里,被泼上了墨,并不是他的错。
但她自是不希望这样的一个成长经历特殊的孩子再去拿刀。若给了他刀,即便是无人指点,他自己也能长成一匹狼。她因此希望这个孩子最好能永远不再摸刀,最好就是他连想要摸刀的想法都没有。
竹生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七刀的期望,是期望狼变成羊。这等变化,于这等世道,听起来像笑话。
队伍补充了粮食和用品,再度启程。
这一次,有一对“夫妇”决定留下。男人本就是泥瓦匠,有一技之长。这两日他有意出去打听,也是运气好,这小城的泥瓦队前阵子有个泥瓦匠病死了,正有空缺。行首试了试他的手艺,还算满意,拍板收了他。他烧香敬过祖师爷,算是找到了糊口的行当。
另有两个女人也决定留下。她们可以暂时洗衣绣花,或者做些小食来贩卖以糊口。
竹生和范大先生虽然都不会刻薄待人。但这两个人,一个冷淡疏离,一个博学多才气度高华。前者让人畏而远之,后者让人难以高攀,自惭形秽。
一路上虽然主持一切的一直都是范大先生,实则大家心中都明白真正做决策的人,一直都是竹生。范大先生总是会在作出决定之前,去询问竹生的意思。纵然竹生明确拒绝成为做决定的那个人,范大先生亦能揣摩出她可能会选择的那个选项,从而据此作出选择。
而这个真正能做决定的人,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她虽然武功强悍到骇人,但早就明确传递给众人她不会管这些人更多更久的信息。众人原本对她的期望破灭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他们这些人竟然会把未来期许在一个孩子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荒谬的事。
既然如此,各人自然便要各自打算。这些人离开家乡,就是想要离开天佑大将军治下愈来愈严酷的生存环境,寻求一个相对安定的地方。
虽则一入乌陵便遭遇惨事,证明乌陵也并非乐土,但此刻他们身在城池当中,这城墙虽不高,能给人的安全感却再不相同。一道城墙相隔,城里城外,便像是两个世界。在城墙里面的安定中,这些人会萌生想留下来,想安定下来的念头,正也是人之常情。
竹生不喜欢范大先生汇报似的跟她说这些事情。她又不是这些人的爹娘父母,他们想走想留,自是他们自己的事。
她只说:“赠些金银给他们。女人多给一些,傍身。银两可还够?”
“很够。”范大先生道。隐约察觉到竹生对世情、物价不是很清楚。
他没冤枉竹生。竹生前世给那墨绿眼瞳的男人生下他想要的继承人,他给她的则是尊贵奢侈的生活。钱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串串数字,不再具有实际的意义。转生之后,在杨家那是穷到底,根本摸不到金银,完全是自给自足的小农模式。及至到了冲昕身边,又是另一种可以随意刷玉牌“买买买”的生活。
她一直就没有机会去深入的了解世情。
这几天,她也在城里闲转,看了看米粮、布料、骡马的价格。
她离开长天宗时,误以为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俗世凡人的国家,在那里灵石和金银可以通兑。以金银换灵石难,以灵石换金银却极其容易。她因此只将手中灵石的一小部分换成了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