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的,”殷盈哽咽着重复,眼前掠过那个青年光风霁月的模样,“只是老天爷太不公了,为什么这么多坏人还活着,却把他给带走了。”
“也许是为了让他们活着再多受些苦吧。”韩宝葭笑盈盈地道。
“你呀,又胡说了。”殷盈叹了一口气,停了片刻,她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待会儿到了谢大人家里,你可千万不可多嘴多舌,少看少动,谢府里的东西都金贵着呢。”
韩宝葭一一应了,心里却一阵冷笑。金贵什么?那只不过是一座精美的牢笼罢了。为了支撑谢府门楣,硬生生想出了这么一出李代桃僵女扮男装的戏码,弄得她男不男、女不女;她得宠于先帝时,一个个都与有荣焉,拼了命想从她身上刮下点金粉来修饰自己;当她找到被害多年的小殿下,决意辅佐小殿下复仇,又是这些亲人斥责她不忠不孝,要和她断绝关系;当小殿下横扫北周、荣归京师时,却又腆着脸凑了上来,细数当初的不得已;当她失宠于帝前稍露端倪时,又是他们撺掇着她去向小殿下谄媚示好,深怕损了他们一丝一毫的富贵。
她无法和这些血脉亲人去计较,却早已被他们寒了心,准备趁着这次外出清剿叛逆撇下谢府三郎这张披了一辈子的皮,却没想到缜密的计划中途出了意外,原本应该趁着大火金蝉脱壳的她,被烧死在了驻地。
也好,如今成了韩宝葭,倒也是一干二净,彻底和从前告了别。
谢府到了,韩宝葭一下马车不由得愣了一下,原本以为谢府此时应当是门庭冷落车马稀,却没想到居然还挺热闹的,来来往往好些马车,大门前的挽联、花圈一应俱全,门前伺候的门房、小厮都穿白戴孝,一派哀凄之色。
殷盈上前递了名帖,门房进去通报,等了好一会儿出来了一名姓孙的管事,引着殷盈母女俩往里走去。
“府里这几日忙乱得很,夫人她们都因悲痛病倒了,怠慢之处还请见谅。”管事虽然神色并无半分愧疚之处,言辞上却也还是客气的。
殷盈连忙道:“不碍事,我们来看看谢大人就走。”
管事看了韩宝葭一眼,忍不住道:“这丫头长得好俊,这双眼睛倒和我家三爷有八分相似。”
殷盈与有荣焉:“是啊,当年谢大人也这么说,他还抱过我家女儿呢,可惜……”
她哽咽了起来。
管事叹了一口气,不再看韩宝葭,自顾自地在前头领路。
不知怎的,韩宝葭的右眼皮跳了两下,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的确,当日揽镜自照时,她就觉得那双桃花眼漂亮得有些扎眼,此时听管家这么一说,才猛然想起,上辈子的谢隽春也有这么一双桃花眼,有人曾笑着对她说,她似笑非笑时眼眸轻挑,端的是丽色无双、雌雄莫辩,若生来是名女子,只怕要把人的魂魄都勾走了。
今日在谢府万万要小心些,别碰到了什么不能见的熟人。
她暗自警醒着,垂首跟着朝前而行。
远远的,便听闻一阵一阵念经、木鱼声传来,夹杂着几声哭泣,灵堂就在眼前了。殷盈一下子便红了眼圈,拉着韩宝葭紧走几步,踉跄着扑进了灵堂,“扑通”一声跪在了棺木前。
韩宝葭心中五味陈杂,也跟着悄无声息地跪了下来。
可能,她是这世上第一个替自己上辈子的前身吊唁的人了。
殷盈伏在地上哭泣,口中喃喃自语地诉说着对谢隽春的感念,韩宝葭很是认真地磕了三个头,随后悄悄环顾四周,只见周围跪着的几乎都是谢隽春那一房里的人,几个贴身随侍,几个丫鬟,她并没有子嗣,也没有侍妾,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唯一的妻子是当今的安南长公主卫婻,也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谢隽春女儿身的好友,不过此刻并不在灵堂。
殷盈叩拜完了,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上前答礼,有气没力地哭了几声,那是谢隽春的十四弟,自她以后谢府又有了十来个姑娘,最后四房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自幼便宠得很,这次不得不被派来应对宾客,算是遭了罪了。
韩宝葭扯了扯殷盈的衣袖,示意她赶紧可以走了,殷盈却还有些舍不得,看着那棺木哽咽着道:“不知道能否再让我瞧谢大人一眼?谢大人对我们母女恩同再造,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