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小憩之后,程宝贝的屋子里忽然宾客盈门,几个平时不相熟的采女们都来窜门,一时之间,莺莺燕燕的,十分热闹。
程宝贝原来就是个开朗的性子,原本因为自己冒名顶替的身份不敢随意和人搭腔,现在有人主动来示好,自然十分开心,听着那几个采女们说了一下午的话:这个宫的娘娘和那个宫的有嫌隙;那个宫的娘娘最漂亮,最受皇上宠爱;这个宫的娘娘是太后的心肝宝贝;那个宫的娘娘最碍眼,上次被陛下训斥了……
程宝贝完全记不清楚那些娘娘的封号和名字,也记不清楚她们住的宫殿,听到一半,她兴致勃勃地说:“老说别人多没趣,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
“什么游戏?”
“抛骰子,猜大小怎么样?”程宝贝看到破庙里有乞丐玩过,她那时候跃跃欲试,却被师傅打了个后脑勺,说是此种东西,玩物丧志,万万不可沉溺。
采女们都是名门之后,最不济也是商贾之女,自然没有听说过抛骰子这回事情。程宝贝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破骰子,示范了两把,几个人便轮番玩了起来,程宝贝大获全胜,赢了几个铜板,几块糕点,几块丝帕。
一些人正热闹着呢,门口有人冷冷地说:“程采女倒是悠闲,把市井中的把戏带到宫里来了,也不怕被人怪罪吗?”
程宝贝抬头一瞧,是柳盈云。柳盈云的条件在这群秀女里面是数一数二的,眉如远山,目似秋水,行走时如弱柳扶风,静坐时柔媚优雅,父亲是承德年间的状元,现任国子监祭酒,家学渊源,她很小的时候便出口成章、七步成诗,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
只是她为人高傲,不屑与人交往,在秀女们中的人缘没有八面玲珑的封蓉蓉好,几个秀女一看她来了,便都托辞走了。
程宝贝心里却十分喜欢她,只觉得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仿佛一首诗、一幅画,分外动人。
今天一见她来了,程宝贝只觉得受宠若惊,三下两下便收了骰子,吐了下舌头说:“多谢柳姐姐提点。”
柳盈云缓步走进了屋子,看了看四周,眉心微蹙,程宝贝顿时觉得自己的小屋太过寒酸,桌椅上全是灰尘,东西摆得太过杂乱,跑来跑去一阵收拾,甚至用衣袖擦了擦椅子,这才殷勤地请她坐下。
柳盈云的嘴角微微一翘,似笑非笑地说:“程采女何需如此?倒让我受宠若惊,以后程采女提了份位,只有我替你端茶递水的份儿。”
程宝贝一脸的惊异:“姐姐为什么这样说?提谁也不会提我啊,你和封姐姐摆在那里,陛下又不是眼睛被屎……被布蒙住了!”
柳盈云轻哼了一声,讥讽地说:“怎么程采女现在还遮着掩着,现如今谁不知道你是太后的人,就连吴贵妃都找着借口看你来了,又何必再装呢?”
“哎呦,柳妹妹的话怎么听着这么酸呢?大家都是一起进来的,都要互相帮衬着点,别粘酸惹醋的,平白叫人看了笑话。”说话间,封蓉蓉笑着走了进来,亲昵地挽住了程宝贝的手。
柳盈云笑了笑说:“原来是封姐姐,封姐姐什么时候和程采女也交好了?可惜了那日陛下听到的惊才绝艳的古琴了。”
柳盈云的话带着讥讽,却挑不出半分毛病,掩嘴轻笑了一声便往外走去;封蓉蓉的脸色都青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宝贝犹自像个木桩似的站着,眼看着柳盈云就要走出屋子,骤然惊醒过来,扑过去拉住了柳盈云的衣服:“柳姐姐,你倒是说说清楚,我哪里是太后的人了!我和太后,那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啊!”
柳盈云的衣衫被拉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模样顿时有些狼狈,她惊喘了一声,一个站立不稳便往旁边摔了下去,程宝贝急了,使劲地拽了一下,顿时听到“嘶”的一声,半边袖子被拉了下来,两个人一起摔了个屁股墩。
屋子里鸦雀无声,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正发呆呢,门口传来了一阵尖细的叫声:“圣旨到!程韵之、封蓉蓉、柳盈云听封!”
程宝贝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眼看着那大太监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