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景昀上前一步,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田公公,陛下到底得了何病?不是说龙体已经康复了吗?”
“陛下的确已经康复了,”田公公理直气壮地道,“春日容易上火,流了些鼻血罢了。”
“田公公,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景昀不可思议地问。
田公公语塞,继而忿然道:“侯爷言重了,既然侯爷只不过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又哪里轮得到侯爷来质疑陛下的话?”
“一派胡言,”景昀厉声道,“陛下乃大陈天子,身为臣子,自然要关切陛下身体的康健,陛下万万不可讳疾忌医……”
“景爱卿,”盛和帝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逾矩了吧?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不用你指手划脚!”
景昀哑口无言,定定地站在原地片刻,忽然便一下跪倒在盛和帝的膝下,他的语声颤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陛下……无论如何……就算是臣求你了……臣让金大夫回来替你瞧瞧……母亲去了……父亲走了……陛下……臣不希望你也有什么……万一……”
盛和帝整个人都僵住了,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拽着他衣角的双手,充满希冀地道:“你……这是愿意认祖归宗了吗?”
“我……”景昀的声音哑住了。
“昀儿,”盛和帝强忍着心中喷薄而发的感情,眼前的孩子,是个念旧固执的人,好不容易他那坚硬的外壳有了一丝裂缝,不能把他又吓回去了,“朕不强迫你,可你要明白,臣子效忠的是君王,是这大陈的万里江山,而朕的儿子,才是朕想要倚靠、疼爱的亲人,朕可以给你时间,甚至朕可以去找皇姑,请求她的谅解,可是,你要告诉朕,你到底希望是哪一个角色?”
景昀茫然地望着他,心乱如麻。
“朕做梦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听到你叫朕一声父皇,”盛和帝的声音有些嘶哑,“湛儿走了,皓儿他被人挑唆做下这天理不容的错事,这一个个的,都离朕而去,你就真的这么忍心弃朕于不顾?朕已经老了,昀儿,别让朕等太久,朕怕……等不到……”
“陛下!”景昀只觉得手脚冰凉,好像忽然回到了那日在俞明钰的房前,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体在空中飘荡,他努力伸出手去,握住的却只是那几近僵硬冰冷的身躯。
盛和帝弯下腰将他扶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儿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豪,他拍了拍景昀的肩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好了,你不用太担心,朕现在的身子还好着,出来的够久了,走,一起回去吧。”
景昀跟着走了两步,低声道:“陛下,要不要再歇会?你的脸色还不是太好……”
“没事,”盛和帝笑了笑,看向他的目光慈爱,“你今天能翻墙过来探望,朕就算有什么病也都好了。”
“那帕子上的血……”景昀盯着田公公手中的手巾,忧心忡忡地问。
田公公将手巾往怀里一塞,尴尬地看向盛和帝。
“田公公不是都说了吗,那是鼻血,”盛和帝面不改色,“你要是不信,就让金大夫明日入宫来鉴定一下。”
景昀如释重负:“是,明日臣便让金大夫入宫面圣。”
君臣二人从内室出来,一路随意闲聊着缓缓而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君臣亲密的时刻。赏花会中已经比了过半了,徐淑妃一见盛和帝回来了,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低低地询问了几句。
盛和帝让人在主帐中加了个座示意景昀坐下来一起观看。比赛的画作已经呈了上来,放在帝妃二人跟前品评。盛和帝饶有兴味地看了几张,只见笔法或是昳丽、或是洒脱,各有千秋。
景昀心不在焉地看了两张,腿上忽然被人戳了两下,他转头一看,是一个六岁上下的小男孩,在他身旁正襟危坐着,只是眼珠滴溜溜地打着转,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你就是那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吗?”小孩儿忽然开了口,奶声奶气的,透着几分稚气,那眉眼秀气,依稀有杨湛的影子。
景昀想起了家中的小姝儿,不由得心中一软,低声道:“小殿下,正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