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留学那可是无底洞,四年学费加生活费,要一百来万吧,”她冷冷地问,“舅妈你这是打算把姥姥的房子卖掉吗?”
“你小孩子怎么一肚子坏水?”舅妈尖刻地说,“我是接你姥姥去享福的,只是顺便说说房子而已!总比你让你姥姥一个人留在家里把脚弄崴了强!”
纪皖没理她:“姥姥,你在自己的房子里住惯了,左右邻居都熟,万事也都有个照应,我看你是别去了。”
“姥姥怕拖累你们……”姥姥念叨了一句,目光在媳妇和女儿之间来回移动,她有些犹豫,“姥姥年纪大了,没用了……”
“有用得很,你在家里,我吃饭都要香一百倍,”纪皖往姥姥身上靠了靠,这才发现原本长得还算高挑的姥姥已经比她矮了半头,“姥姥,你的房子你的钱就自己好好收着,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给谁就给谁,别的就交给我,我养你一辈子。”
舅妈跳了起来,尖刻地说:“你说得倒是好听,还不是惦记着你姥姥兜里的这点退休金,我告诉你,你别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姥姥的法定继承人可不是你这个外孙女,说起来你姥爷死的时候我们就有权继承他财产的,那房子本来就有我们一份,我们去打官司——”
“嫂子!”纪淑云气坏了,“你也别这么咄咄逼人,就算妈这两年补贴了我几块钱,那当初哥买房子的时候首付还是爸妈给你凑的!”
她话音刚落就喘起气来,痛苦地用手掐着自己的腹部,纪皖慌了神:“妈,妈你怎么样?我去叫医生……”
纪淑云拉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头。
姥姥也着急了:“小玲你别再说了,你妹都这样了,等过了这一茬再说搬不搬吧。”
舅妈一脸的忿然还想说话,门被推开了,医生走了进来,沉着脸下了逐客令:“这都是干什么?医院里不准喧哗,留两个照看就好了,其他的赶紧走。”
这名医生姓周,四十来岁,纪淑云搬进病房后接手的主治医生,纪皖看了他的胸牌后去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是国内有名的妇科圣手。
周医生的脸色很凝重,把几份病理报告递给了纪皖:“你母亲最后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可是情况不容乐观,很可能乳腺癌复发,癌细胞扩散到了肝部。”
纪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扶住了办公桌,茫然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哑声问:“会不会弄错了?我妈平时身体很好。”
“这不是开玩笑的病,我们当然会仔细复查,”周医生很严肃,“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万一确诊,考虑一下怎么和你母亲说,我们医患双方都要先有个准备。”
纪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她不能去病房,只是凭着本能从旁边的安全通道一路下了楼,走到医院外的小花园里终于忍不住了,靠在树干上半蹲了下来抱住了头。
乳腺癌复发转移,死亡率几近百分之八十。
纪淑云才五十出头,高二那年割掉了右乳房,当年她想尽办法给纪淑云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提心吊胆地熬过了五年的复发期,她们一直以为从今以后病魔的阴影已经远去了。她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她终于替纪淑云扬眉吐气,让那几个罪魁祸首在母亲面前恸哭流涕地忏悔,从此把这捆绑了母女二十多年的桎梏恶狠狠地摔碎,一家人快乐地生活。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那个再苦再难也不肯放弃她的母亲,那个相依为命了二十多年的母亲,有可能要带着终身的遗憾和愤懑离她远去,只要想到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就心如刀割。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好人总是没有好报,坏人却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生活。
有人在焦灼地叫她的名字,身体被用力地拉了起来。
纪皖踉跄了一步,茫然四顾,好一会儿才把焦距对准了眼前的人。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贺予涵神情焦灼地看着她。
“没什么,头晕了一下,”纪皖挤出了一丝笑意,“这么巧,你怎么也来医院了?”
“看个朋友,”贺予涵简洁地说着,“走,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纪皖摇摇头,贺予涵却不由分说拽着她就朝外走去:“行了,别嘴硬了,你还欠我一顿饭,就当现在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