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城内的气氛也不轻松,北漠军撤离却没走远,在五十里外安营扎寨虎视眈眈。“罗琛”这个名字从那晚起成了雪融和刘青最为头痛的话题,他就是那晚发动夜袭之人,北漠王後的表弟,看似没有任何战略战术却用兵诡异又有著惊人的勇气和胆识,年仅十六岁就成为北漠主力军副将,可谓英雄出少年。
司徒雪融从那晚之後就一直浅眠,稍有动静就醒来,凤兰一直在担心他,入夜後醒来发现他之著单衣坐在窗口,看明月当空想什麽想得出神,眉头紧蹙间一道凹痕平添了几分沧桑。
“雪融,你在想什麽?”凤兰拿起衣服给他披上,心痛他不爱惜身体又舍不得责怪。
“我在想……江山代有才人出,为何罗琛那样的奇才不降生在我华都,偏偏生为北漠夷狄,烧杀抢掠助纣为虐?”
“他既然已经身为北漠人了,你在这惋惜有什麽办法?”凤兰隔著衣服搂住司徒雪融提他系好扣子道:“别想那些无谓的事情折腾自己了,过来好好休息吧。”
“凤兰……”“你知道吗,我没有轻敌,我已经在事先做好准备防御北漠夜袭。如果我没有那样做……现在恐怕,恐怕已经……”
“所以你做了准备,也守住城了啊,”凤兰转身点起了蜡烛,知道今夜大概是睡不成了,回头看到司徒雪融仍旧看著窗外,表情好像是在沈思又好像是快哭出来一样,揽住他柔声问:“你还有什麽想不开的?”
司徒雪融摇摇头,凤兰也不逼他,就等著他自己开口。
“……要是跟你说我从前每战必胜从未吃过一次败仗,你信吗?”半响司徒雪融终於说了一句,好像有千万思绪郁积心中终於找到了宣泄的地方,把头埋在凤兰肩头絮絮说道:“原先那些在我手下的人,跟著我南征北战多年,都知道在我面前没有敌人能笑得出来。我没怕过任何人,从没像现在这麽怕过。”
“你是害怕罗琛吗?”
“怕啊,怎麽不怕,”司徒雪融靠著凤兰紧紧抓著他的衣襟,仿佛溺水之人抓著浮木一般:“大家还都在相信我,可是这次如果不是你让他们烧绳索阻挡北漠士兵攻上城墙,局势就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已经死了很多人,或许会死更多,或许红珠会被攻陷。我不敢相信,在城楼明明已经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居然有人能只靠强攻把我们弄得措手不及……”
凤兰感觉到司徒雪融的身体在发抖,更加紧抱著他轻抚安慰。
“我知道……呵呵,你要笑话我了,哪有带兵打仗常胜不败的?”司徒雪融干笑两声,眼眸微垂:“可是……凤兰,他让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明明年幼无知却几番大胆涉险屡建奇功。我那时候也曾经大败过许多久经沙场的老将,现在却换我被一个小辈差点逼上绝境……我很怕他,而且不甘心……年纪越大才越发现肩上的责任很重,将士们的生死命运全依赖我一个决定,当年的锐气我已经找不到了,因为我知道万一我做错了,那麽多无辜的人的生命和家庭就要毁在我手里。真是……真的是……”
“雪融……”凤兰轻叹一声,正准备说什麽,司徒雪融却喃喃道:“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不能灰心不能逃避……凤兰,我心里很乱很难受,你让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夜风吹过,树影婆娑,下起了零星小雨。瓦片上的寒凉和湿意和沙沙的声音透过窗户纸,凤兰轻移半身,替司徒雪融挡住寒意,默默支撑著他。
在北方广袤的月下大漠中,孤城千里,城墙上影影绰绰,营地里睡著的人们在梦中回到了家乡,醒著的人们若有所思,在一片无垠中所有人心中都守著一片自己的土地孤独徘徊或沈默逃避。司徒雪融在一片淡淡的幽香中抱著凤兰,在他自己的净土中平缓著呼吸和心跳,幸运地有一个人在身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给他勇气和信念,一次次救赎他的身体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