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那人一袭白衣,提著一支透明的剑,一如既往的冷漠肃杀,江庭赭正站在对面,一身漆黑隐没在夜色里。令人对峙著,忽而天上一道电光划过,接著便是兵戎交错之声,一招,两招,险得牵心动魄,唐黎就要上前大喊停止,却有一把冷剑横在颈上,竟是苍寒堡埋伏著的暗卫他这边的异动立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见到是他,似乎皆是一惊。郑天问立即骂道:“卑鄙!”而江庭赭的脸上则闪现出一丝冷笑,长剑直指郑天问:“跪下。”
“要他活命,就给我跪下。”
“不──!!”架在脖子上的剑划进皮肤,唐黎睁大眼睛看著江庭赭,朝他吼道:“不行,你不能这麽做!天问,天问别管我,不要听他的话!”
已经失去了一个郁沈影,郑天问怎可再因为他出事?然而他眼睁睁地看到江庭赭脸上的笃定,看到郑天问咬咬牙,为了他丢下了剑。这一切,这一切不可以再重演,唐黎大吼一声,猛地向身後击去,虽然他武功平平,却事出突然,竟挣脱了身後暗卫的钳制。郑天问见情势有变,立即去捡剑,唐黎就见江庭赭趁那当口一剑刺下。
不行,不行,倘若连天问也保不住……
那一剑直直刺穿唐黎的腹部,他挡在郑天问身前,看著江庭赭月色下眼中深不见底的幽光,脑海中溢满了曾经的片段。倘若时光就停在这一刻,他愿意就这样看著那双眼睛直到地老天荒。
荼毒至此,除了死,简直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拯救自己。
江庭赭没有丝毫手软,又将剑身向内送了一些,刺透了他的身体。唐黎突然觉得一阵宽慰,好了,这便好了,再也不用挣扎,再也不用痛苦,再也不用带著罪恶还想要留在他身边。一切,结束了。
泪水又涌上来,他实在太爱哭了,真的想要在最後关头笑一笑的,可是没办法。身後郑天问接住了他,他倒在那怀里,却看不见郑天问的脸,一片白茫茫的晕眩中他看见的是许久之前,师兄弟几个围成一圈哄小墨玩。郑天问坐在他身边,郁沈影坐在他对面,他看著那双清澄的眼睛,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然後,便是黑暗的沈寂。
“唐黎他还没有醒吗?”
萤石砌成的大殿中烛光点点,椅子上坐著一名消瘦的青衣男子,郑天问闻言眼神暗了一暗,咬牙道:“他将你害成这样,你还关心他?我当日若知晓其中缘由是这样,根本不会救他,让他被江庭赭杀了也是自作自受!”
郁沈影脸色灰败,眼眶深凹,手脚都无力地垂在身侧。听闻郑天问这麽说,倒是一如既往地微微笑了一下:“他……自有苦衷的……”
“哼,以你看来,谁都是有苦衷的!就是你太善良,才被害成这样,我真不明白,这麽不公平,你怎麽就放得下?我都替你不值!”
郁沈影轻轻摇摇头,继而垂眸道:“也许……天性如此吧,何况……很快也就不会记得了。”
半个月後,唐黎是被窗外不停叫唤的喜鹊给吵醒的,茫茫然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并不陌生,他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做了一阵子那个叫做殷雨啸的人。
……没死,竟然还是没死。身上裹著纱布,他试著起身,已经不是太疼了,然而其他地方则酸软使不上力,自己大概是躺了很久。
门开了,走进来一名他从未见过的男子。大约二十来岁,身材高大结实,相貌并不惊人,看著却很让人舒服,见他起来,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忙把汤药端到茶几上放好,几步来到他床边:“您醒了,您还不能起来。”
那声音有些沙哑,虽不难听却带著苗疆那边的口音,唐黎顺从地躺下,有点儿疑惑地看著那人。那男人也直勾勾地看著他,见他疑惑,便表情憨厚地笑了:“唐大人,我叫漠十三,四年前苗疆大瘟疫的时候,是您救了我们全家。”
是吗?唐黎伸出手轻轻挡住眼睛。已经完全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