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锴哥,我不知道,我居然不知道。】
当年,卖了房子,钱全部给了唱片制作单位。纪锴想起那天好像也下着雨,以至于眼前这一幕,几乎一模一样地发生过。
那时的朱凌,还是一身便宜的低价外贸货,比现在土多了。抬起袖子抹着脸,似哭不哭,似笑不笑的样子,却让他一瞬间甚至觉得别说卖房卖车倾家荡产了,为了他下半辈子这日子都不过了,也完全没关系。
再回到当下,简直是莫大的悲哀——因为理智跳了出来,认认真真地冷眼旁观。
它在判断什么呢?它竟在努力地判断,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又是影帝新的一出精湛至极的表演。
曾经,就算被小三的男朋友找上门来都不会怀疑的人。如今在他面前,丝毫没有半点“信誉”可言。
很快想明白这些的纪教授眼神暗了暗,维持住自己生硬冷淡、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人设,没心没肺地笑了。
“没事的,我那个时候反正也有人陪、有人照顾。”
面对朱凌几乎扎心窒息一样的难过,很无奈,却也只能遗憾无奈了。
是戏,或者不是戏,你是真心或者假意,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太迟了,朱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
雨还在下,比之前更大了,身上却一点都不冷。
最近总是这样,只要想起某个人,整个心房都是温暖发烫的。里面的小东西在不断地跳啊跳,纪锴也很清楚,它为谁在炙热、在跳动。
再看看眼前寒雨中瑟缩的人,微微闭了闭眼睛。
“……朱凌。对不起,以后别来找我了吧。我爱上别人了,我不想让他误会,真的。”
千真万确。
他看着我的样子,让我想用尽所有的温柔只宠他一个——所有的温柔,包括曾经给你的。至于这句“对不起”,就算是给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最后的温柔了。
“我们两个,再也不可能了。”
即使没有他,也永远都不可能了。
……
曾经的一切,纪锴没有失忆症,也不会忘记。
从被按门铃到在餐桌上插了把刀的全程高能,第一次朱凌辩解说是误会,他信了。第二次用孩子打亲情牌,好,也不追究了。第三次,那个喧嚣的雨夜,终于让一切轰然崩塌。
最后从书上撕下的那张纸,那句【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是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破碎的痕迹】,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当然,他也可以旧事重提,一遍又一遍,例数朱凌的种种罪责。
在怎么恶意的嘲讽,和朱凌特别狼心狗肺时候说出来的那些伤人话相比,大概也并不是那么过分。
可是非得一报还一报,他倒真的没有那么大的怨怒。
【人生短暂,谁都有后悔、有怨恨、不甘心的时候,但时间终归无法倒流。】
【只有接纳现实,努力往前看。】
小时候,隔壁的周叔叔经常这样一边叼着烟,一边笃笃笃做着木工。那一天,纪锴看他拿了一块摔碎的啤酒瓶底,在磨木工具上打磨。
“叔叔,你在做什么呀?”
【做个玻璃球给你们玩。你看,原来那么扎手的酒瓶子,在经过一次次打磨之后,也能变成拿在手里很舒服、又漂亮的小球。人生也是一样的。】
那个时候小小的他,从周叔叔手中接过成型的玻璃球,对着阳光懵懵懂懂看着绚丽的光泽,不明白这一切和“人生”有什么关系。
现在却终于有点明白了。
在一起磕磕绊绊的那些年,确实朱凌做错了事,他自己也不是完美无缺。
所有失望、挣扎的日子,某种意义上也磨平了他的棱角,很伤心却也是好事,至少后来遇到某个超级容易受伤的人时,才懂得怎么爱护他、珍惜他。
……
雨越下越大,朱凌茫然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是水还是泪。
他低头抹了一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喃喃道:“不可能了……是啊,不可能了。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