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年少时,在玄碧宗,在师父身边,仍是万人仰视的“大师兄”的那段日子。
玄火洞救了秦熠,废了双腿,师父失踪,因虹铃之死背叛师门去了魔教。
也不知道如何就走到了今天这般田地。
一步错,步步错。
时兰不断哭泣,断断续续又说了什么,他却统统听不到。仰起头,入目是一片暗淡的黄昏天空。
黑影一闪而过,在时兰脊梁轻轻一点,那蓝衣少女便整个人软倒下去。
只有□□岁的圣蝎小教主阿古夏赤着脚,一身苗银紫衣。悠悠逗这手背上爬着的蝎子,踱步到那颓然的白衣男子身边。
“独孤大哥你也真是~难得咱们教主那么器重你,你竟让这武功平平的女子偷袭得手?”
她尚小,不懂大人的爱恨情苦。只见得独孤寂那双平日里好看的眼睛中,此刻只剩一片黑洞洞的死寂。
单手点了独孤寂的几处止血穴道,拔出那把小刀,刀刃上竟然还上淬了毒!
哟,真没想到,现在名门正道那边也知道下毒啦?
嗅了嗅。嗯~不知道以自己的本事,解不解的了?
手腕却突然被握住,独孤寂的声音嘶哑,带着恳切。
“阿古夏……放了她,莫让教主知道。”
放了她?但,怎么可能放了她?独孤大哥这该不是被这毒蚀了神智吧?
“杀了我……阿古夏,快,杀了我。”
小姑娘更是一愣。
她自然知道被淬毒的匕首捅伤很痛,但又真的……会痛楚折磨到想死的地步么?
但那人却只呢一遍遍喃着“杀了我”,直到彻底失去意识。阿古夏则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待她长大成人有了那样的心,才逐渐明白过来当时那人经历的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
一支青玉簪,抵住了幻影时兰的脖子。
唐深的配剑适才已给丢了,手中就只有这只簪子,一头墨色长发缓乱散落肩头。
他不准她继续前行。
鬼灯笼,红鸾刀,满地的鲜血。独孤寂心切求死,不愿再留在世上空受折磨。
那样的曾经,他绝不会允许她再重演一次。
幻影时兰微微一笑,缓缓消失。而周遭的鬼灯笼掉落在地,化作一滩滩污血,骤然一阵阴冷,无形的雨水淅淅沥沥不断下着。
脚下是尸山血海。
被“琴魔”屠戮的盐海城,正在哭泣般地下着雨。
“师、师父?”
独孤寂的声音带了些颤抖。
他半跪下去,脚边横着一具青衣男子的尸体。那人容貌俊朗清修,闭着眼睛,嘴角血迹斑驳。
“师父……师父?!不……”
他的手冰冷如雪,唐深刚要去抱他,忽然之间无数幽灵冤魂带着血泪包围了二人。铺天盖地的尸首,“是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一遍遍喃喃的低语回响在整个空虚的黑暗之中,一遍又一遍。
“郁沉影早就已经死了。你亲手杀了他,呵呵,魔头,你都忘记了么?”
“在盐海城,整整三万多条人命。我们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没有……我没有!师父他……不会的!”
“够了……独孤前辈不要听他们胡说!”
怀中之人佝偻着身子,撕心裂肺的痛苦隔着胸膛袭来,亦生生扯裂了唐深的心扉。
不过是幻影,不过是幻影……
这些都是幻影,但,幻影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你们都给我统统……退散!”
“都给我滚————!”
青玉簪砸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之前那半梦半醒、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的感觉卷土重来。
唐深怒发冲冠,整个人都被戾气包围,只觉得一阵过速心跳,郁结层层叠加喷薄欲出,连带着牙齿都在轻微作响。
忽然之间,也不知道触动了什么,那力量仿佛崩断了全部枷锁一般,一股气流以他为中心平地席卷起阵阵妖风,那些幻影开始被刮乱刮散。
这是什么……
这是……我?
仅仅是一瞬间的疑惑而已,下一瞬直接妖风大盛,生生撕裂了一切乱七八糟的鬼影。什么尸骨什么鬼灯笼,仿若被大漠狂沙卷过一般分分钟侵蚀得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