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送我一程?”我天真地问,果然他笑了,勾起嘴角笑得即残忍又悲天悯人,如今这笑容已经勾不起我任何情绪,甚至不想顺着它再把自己的悔意重新挖掘一遍。事已至此,他再嘲笑也什么都没了意义。
“死吧,”方写忆说:“死了正好,等小恒醒过来世界也清净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很快品味出这话的隐含意思,我抬头看他,心脏剧烈收缩却不敢抱有希冀。我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导致他看着我的脸表现出不待见的厌烦,却终于还是在那种情绪中勉强说出了:“小恒还活着。”
这句话一字一句响起的时候,对我来说是一生中最大的救赎。
似乎周身笼罩的黑暗终于被黎明揭起面纱,光明散射,一切虚浮的幻影和不真实的梦魇烟消云散,身体里血液开始重新流动,回暖。
“你要不要来?”方写忆说着就推门出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下了床,磕磕碰碰冲了几步终于紧紧抓住他,他回头推了我一把厌弃地掸了掸一摆,我乖乖地退到一边,冲他有点儿神经质地傻笑几声,接着就一直像游魂一样跟着他上楼,看着他推开了特护室的房门。
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这张熟悉的脸了。
他好像熟睡一样安静地躺着,嘴唇令人心疼地苍白。滴答的声音轻轻地一下一下响着,显示屏上绿色的折线稳定地波动。
“肖恒?”我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反应,我回头看方写忆,他摇摇头说:“小恒一直没醒。”
“为什么?”我问,眼光就在那时下移到他插满管子的左手,一道狰狞的疤痕横在手腕,我打了个哆嗦。
自杀未遂……是这样吧?我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圈了层层白纱,他比我早伤了,现在已经好了伤口,却还是留了疤痕。
果然我还是把他逼到过那个地步吗?
双腿很沈重,那么短短几步我却不敢走过去。这个人这样闭上眼睛看不到听不到明明无声却绞着人心的控诉我没有办法面对,习惯性地想要逃离却因尝够了酸苦而再也不敢。面前是我本来就希冀又害怕的过于沈重的爱情,不知道经过了那么多那么久的浸泡漂染还能不能回到从前,不知道已经被腐蚀得太脆弱的我,还能不能担得起这份比海还深的感情。
仍旧犹豫,踌躇,我心里苦笑自己的不济,都走到这一步了,结果洛予辰还是洛予辰。如果他现在醒着,看到我的动摇会多难过?我明明知道的却还是改不了,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承担他的爱情,不相信自己有资格被他继续爱着。
肖恒,一个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你为了他伤害你自己?
我半跪在他床边,方写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把这个暗淡却宁静的空间留出来。清冷的月光映得他的侧脸俊逸脱俗,我抚上他的唇,知道自己不该在他怀着对我的绝望选择沈睡之后才去吻他,可是想着他一直愿意相信童话,也许迟到已久的爱意,依然会有奇迹。
我碰到了他的嘴唇,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不忍心去亵渎。他依旧沈睡,我不相信童话那种东西,于是那个世界里的奇迹果然没有一分是属于我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很累了。睡吧,我会等着你的。”
我会陪在你身边,慢慢等你醒来,多久都会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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