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震目送吴诚等人离去,举杯笑道:“毛帅请。新年伊始,本抚早该亲自上岛来犒问士卒,只不过为了等待赴朝使者,才迟延了时日。犒军的牛酒等物,过几天自会从金州送来。”毛文龙也笑了起来,停杯不饮,悠然道:“不必了。”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故作神秘的道:“敝镇听说,大人这顶巡抚的乌纱,是靠了老泰山才谋得来的,是不是实有其事啊?”
他当着桓震之面问出这句话来,可以说是无理至极,桓震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发怒,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本抚多蒙岳父大人提携,始终铭感五内。”毛文龙微微冷笑,道:“温阁老对你恩重如山,你竟敢背叛他!”顺手将酒杯往地下重重一摔,席间众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门外一群士兵蜂拥而入,人人兵戈在手,指定了桓震。毛文龙笑道:“对不住,奉温阁老钧令,捉拿谋弑上皇的乱臣贼子桓震与黄道周,毋须解付京城,就地问斩。”此话出口,诸将也都面有惊色,显然事前全不知情。
桓震却似早就料到了一般,非但毫无惊慌之色,反大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一把扯开衣襟,身子一转,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了毛文龙,右手顺手抓起壁上烛台,在他耳边低声道:“毛总镇,你瞧瞧我胸前绑了什么?”毛文龙不料桓震竟会突然向自己扑过来,一时间没能躲开,给他的手臂紧紧箍住。扭动脑袋瞧去,但见他胸腹之间捆了一个大大的包裹,一根半尺长的引线伸了出来,竟似是一个震天雷模样。桓震笑道:“这是觉华岛出产最好的火药,药包里更加了铁砂,我身上这么一包,足够把你我一起炸个肠穿肚烂。”毛文龙大骇,拼命扭动身子挣扎,无奈年纪大了,身体衰弱,力气远远不比桓震,丝毫挣脱不得。
桓震怒道:“不许乱动!”右手箍着他颈子,烛台若即若离地在引线旁边晃来晃去,喝令皮岛众将后退。毛氏部下也都不是吃素的,眼见主帅被擒,均想倘若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将他按在地下,桓震也来不及点燃火线,哪怕当真爆炸了,不过是一个震天雷而已,绝大多数人至多受点轻伤,流几滴血。当下一个个跃跃欲试地要扑上前来。桓震举烛喝道:“再有人上前,我便点火!这一枚震天雷是特制了的,每一粒铁砂都淬有毒药,划伤一个口子,就能要了性命!”
这一句话出口,众人果然俱有几分忌惮,都怕贸然发难之下制他不住,反让震天雷爆了开来,一旦沾上一点,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毛文龙嘶声叫道:“退后,退后,你们不要我的性命了么?”诸将见主帅发令,自然乐得遵从,一个个乖乖地退了开去,闪出一块数尺见方的空地来。桓震拖着毛文龙站在屋角,离皮岛众将远远地,两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彼等。
两方面僵持了几炷香工夫,毛文龙已经吓得几乎昏去。桓震瞅空子从怀中拔出匕首架在他颈中,叫人将屋中的蜡烛尽数吹熄了拿到自己身边来,以免断了火种。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之声,伴着一点烛火闪闪跳跃。
忽然叩叩两声,有人敲门,叫道:“禀大人,船坞涨潮,将所有船都冲走了,请大人示下!”桓震手底一紧,沉声道:“你回答‘把船底凿穿’!”毛文龙声音颤抖,依言一字不差地答了。众人全都听在耳中,均觉荒诞不堪,船只泊在坞中,能被潮水冲走已经是滑天下之大稽,桓震竟要毛文龙回答凿穿船底,更加匪夷所思。
毛文龙话声方落,只听嘭地一声,房门给人一脚踢开,一群辽兵端着枪拥了进来,为首一人正是彭羽,大声喝道:“毛文龙弑君谋反,即刻拿下!”皮岛众将目瞪口呆,方才还是桓震谋反,此刻情势全盘逆转,反贼变成了毛文龙,大都蒙在鼓里,不知怎么回事。辽兵上前来将毛文龙绑了押下去,桓震这才松一口气,丢下烛台,只觉得汗透重裘,心有余悸地对彭羽道:“妙才再晚来片刻,说不定便见不到我了。”彭羽微微一笑,道:“黄得功已然将王应熊击毙,岛上其余地方多未弹压,曹文诏正在分兵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