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何可纲亲自代桓震送韩瑗回馆驿去。走到半路无人之处,前后左右四名明军士兵忽然停住步子,将他夹在了中间。韩瑗吓得一颗心几乎跳将出来,但见何可纲上前一步,豁地抽出腰间佩剑,指着自己喝道:“桓大人为酒所误,泄露了军机大事,请恕在下无礼,要以贵使的性命弥补了!”
韩瑗唬得两股战战,不期然两膝一软,噗通跪了下来,哀求饶命。何可纲冷笑道:“若饶了你性命,难保不会回去乱说一气,咱们多时准备可就功亏一篑啦。”说着仍是提剑要砍。韩瑗叩头道:“小国对天朝忠心不贰,丁卯国变,不得已而屈服虏邦,其实始终心向上国。韩瑗之命弃不足惜,但若因此坏了两国情分,想大人亦不愿见。”何可纲哈哈一笑,道:“朝鲜使者病酒猝疾,不幸身故,我天朝赠官荫爵,送椁归里,可谓仁至义尽。”韩瑗眼看剑锋自自己头顶高高落下,心中自知不能幸免,瞑目待死。蓦听一人大喝道:“剑下留人!”何可纲吃了一惊,但见远远一骑举着火把疾驰而来,马上坐的正是张正朝。
张正朝跃下马来,叫道:“桓大人有命,不得伤害使者,任其自去!”何可纲皱眉道:“军机已泄,若令其归国报信,大事败矣!”张正朝喘了口气,道:“桓大人言道,朝鲜区区守礼义而衰弱之国也,今姑置之,专意虏事,得以成功,则不劳发一矢,而彼自然臣服。且我**马强壮,灭一朝鲜耳,何用偷袭?击敌未济,非君子也。”何可纲仰头大叫,插剑于地,怒道:“孺子不晓事,早晚为之所累!”夺了张正朝骑来之马,加鞭飞驰而去。张正朝扶起韩瑗来,笑道:“桓大人命我护送使者还驿,请。”
韩瑗死里逃生,只觉汗出如浆,两腿似灌满了醋一般。好容易着回到馆驿,连忙唤起朴兰英来,备述一番。朴兰英听了,沉吟道:“莫不是彼等虚张声势?”韩瑗不解道:“虚张声势?”朴兰英捻须道:“我国臣事大明多年,一旦更启为聪,明主必定不悦,难道不是用这手段恐吓我等?”旋即自己摇头道:“不对,不对,近年来天朝击虏一胜再胜,说不定当真是军力大振,有灭虏朝食之望。”韩瑗啊地一声,接口道:“然则这是巡抚大人在试探我国了?既然如此,何不上表自陈,重新归明?”朴兰英摇头叹道:“瞧起来天朝厉兵秣马已久,若真能一举剿灭北虏,我国亦得复为藩属,真万千之幸也。但若天朝事败,我国也必受之牵连,遭祸更甚。”韩瑗急道:“如此岂不是取舍两难?”朴兰英拍拍他手背,道:“明日瞧瞧天朝军容,再做打算不迟。”
次日一早,桓震亲来请两人往觉华岛阅兵,提起昨晚酒后失态之举,赔了许多不是。韩瑗唯唯答应,不敢多说半字。瞧何可纲的目光仍是恶狠狠地,只怕他忽然扑上来,又要斩杀自己。一行人上了大船,恰好顺风顺水,桓震令扯满了帆,船行如风,倏忽之间便到觉华岛北靺鞨港码头停泊下来。
桓震亲自搀扶朴兰英下船,码头上早有陈兆兰、诸葛佐领着水军迎接,一见巡抚大人来到,三军齐声大喝,声音动天,却将两位朝鲜使者吓了一跳。来到主岛校场,桓震一声令下,三军开始操演,骑射、阵法、火枪一样样演习下来,三军威武,杀声震天,直瞧得朴韩二人目瞪口呆。茅元仪过来禀报,说红夷大炮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演发。桓震笑道:“两位使者,且瞧本抚放几个大炮仗作耍。”当下引着两人来到东岛炮场。
这炮场是去年专辟出来试炮之用,南面微微高起之处设了一排座位,桓震示意众人就座,指着场东道:“诸位细瞧那边的土堆,共是十个。”朴兰英依言望过去,果然隐约有十个土堆微微隆起。桓震拍一拍手,两个炮营的主官参将张正朝和方继祖应声上前,躬身听命。桓震道:“使者远来,可别丢了咱们的人。”张、方二人大声应道:“是!”一先一后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