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一怔,旋即想到桓震显然不曾将一切来龙去脉告诉给傅山知道。他们既有兄弟之义,何以却要苦苦隐瞒?想了又想,只觉其中必有道理在,一时虽想不出,却打从心里愿意相信桓震,当下摇头道:“没甚么,只是当日曾得桓总兵劝告,说陛下不容于我,早晚必加屠戮,可是战事未息,还要仗辽兵退虏,所以一时未必会取我性命。”
傅山惊道:“陛下他……”他自入狱以来,这些时日同袁崇焕相处下来,早知他并非通敌叛主之人。但崇祯在他心目之中也是一代英主,所以忠奸不分,只是听了小人唆摆,只要有几个忠心臣子死谏,必定会回心转意,再度重用袁崇焕。现下听袁崇焕言道,桓震竟曾对他说过这等话,瞧这字里行间意思,分明是将陛下当作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看待,不由得叫他大吃一惊。
袁崇焕虽瞧不见傅山神色,从语声之中却也感觉到他是十分惊讶困惑。其实当日自己初闻此事,又何尝不是与傅山一般的反应?时至今日,随着事态发展,桓震预言之事一一应验,也叫他不得不相信,一向以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愿意性命相报的崇祯皇帝,竟然只不过是一个文过饰非的好面子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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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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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怔了半晌,终于问道:“袁军门,既然你早知不免一死,何以不学兄长同祖总兵的样儿索性反了?”袁崇焕截口喝道:“谁说他们反了?他们只是……只是……”他嘴上说祖大寿等人绝不会反,可是话到口边,却不知现下他们的行径不是造反,又算甚么?一时间只是张口难言。良久,长叹一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袁某早已看得透了,大明如无桓百里,则亡国无日,大家都要做鞑子的奴隶;袁崇焕若学了桓百里,那就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了。”
傅山暗自心惊,料不到袁崇焕对桓震竟是如此信任,谁知道他们两个之间还有甚么千丝万缕的羁绊?却又有三分不甘,自己与他结义金兰,名分上亲如兄弟,可是说到头来,却还不如袁崇焕了解他深了几分。想及此,忍不住长叹一声。
袁崇焕也猜出几分他的心思,正要想句话儿劝解,忽然听得铁栅声响,靴音橐橐,一个狱卒拖着步子走了进来,嘶哑着喉咙道:“奉陛下口谕,押袁崇焕钦审!”袁崇焕心中忐忑不安,自他入狱以来,这还是头一回有机会见到皇帝,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喜的是皇帝终于肯面见自己,虽然只不过是提审,却有机会当面陈情;忧的是不知眼下外面战事如何,陛下突然召见,莫不成是战局恶劣,要自己出去重行带兵,挽回大局么?倘若真是如此,他倒宁可仍旧呆在牢里。
傅山静静地瞧着袁崇焕给狱卒推推搡搡地带了出去,良久良久,目光仍是望着黑沉沉的牢门,身子石像一般纹丝不动,不知在想些甚么。
袁崇焕给装在囚车之中来到刑部朝房,朝房之前早已搭好了御座,却是空荡荡地并没人坐在上面。他在寒风之中跪候良久,仍是不见皇帝驾到,忍不住记起当年平台诏对,陛下亲手解锦袍为他披上,那些时日君臣之间的推心置腹,现在想起来似乎都变做了一个天大笑话。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御驾来到。袁崇焕开始疑惑起来,说是钦审,总也该有几个大臣陪同,就算陛下事忙不来,大臣们总不能不早早前来恭候圣驾,可是瞧这架势,简直就像是特意提了自己来刑部门口跪着吹风一般,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又跪一阵,等来的却是一道押还待审的谕旨,两个羽林侍卫走上前来,一人一边架住他两条臂膀,就要押他回监。袁崇焕再也忍耐不住,挣扎大叫道:“陛下在哪里?陛下怎的不来?陛下,罪臣有话要说,求你见罪臣一面!陛下!”那几个侍卫充耳不闻,将他生拉硬拽地塞回了囚车中去,又再吱吱呀呀地拉回了镇抚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