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龙锡既去,内阁便没了首辅。崇祯皇帝想了一想,便将礼部侍郎周延儒擢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直文渊阁。周延儒受宠若惊,连连叩谢不已。
这一日廷议下来,仍是不能决夺如何处断皇太极的和书。一班臣子口上说得好听,其实都是推诿之辈,这一点崇祯皇帝早已清清楚楚地瞧了出来。反正他也并不想答复这种蛮夷的书信,既然皇太极已经解围离去,过几日叫顺天府给他回个信,也就是了。退朝回到寝宫,忽然传来火急战报,道是鞑子兵迫良乡,大败山西巡抚的援军,又挥师向京师打来。崇祯吓了一跳,皇太极不是已经撤围了么?怎么去而复反,难道他想学那澶渊故事,逼迫自己签订城下之盟?前日派人去祖大寿处传旨,至今尚未有消息回返,难道祖大寿当真连袁蛮子的亲笔书信也都不顾,铁下了心要反叛朝廷么?或者是因为桓震同他一起……桓震此人愈来愈叫他捉摸不透了,崇祯皇帝追悔不已,为甚么在捕拿袁崇焕的时候不连他一起拿了?
这个时候,蓟州辽兵营中却是井井有条,似乎甚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鞑子没有入侵,督师也不曾冤枉下狱。在蓟州的这几天来,桓震一刻也没闲着,每日除却留意战报之外,便是日日泡在军中操练。颜佩柔穿了亲兵服色,一直同他形影不离。将士们并没一个抱怨朝廷处事不公,可是桓震愈操愈严,他们也并无半句怨言。人人都憋足了一口气,一旦沉默爆发,便是叫人难以置信的力量。
桓震知道后金大军不论怎么扰乱中原,最终是一定要东奔出关的。自己手中握有重兵,只消截断了鞑子的归途,基本上便可以稳操胜券。可是这么做并没甚么好处,北京城不会破,崇祯仍然是皇帝,周延儒温体仁一班佞臣依旧当道。就算自己带着一众军马安稳回到了辽东,祖大寿或者孙承宗或者是自己继承了袁崇焕的位子,将来也总有再被崇祯疑忌,变成第二个袁崇焕的那一天。崇祯不死,**不已,袁崇焕就要一个接着一个地不断涌现,永无尽时。所以他要图一个彻底的解决,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孤注一掷,成则兼济天下,倘若失败了,大不了只是将原本就该发生的历史提前了十几年,再赔上自己这一条早就该还给老天的性命而已。
这种事自然不可对祖、何两人实言以告,只推说现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袁崇焕的性命,好在祖大寿此刻方寸已乱,不论桓震说甚么,都惟命是从了。何可纲却还有三分冷静,听桓震一力主张屯兵蓟州观望,不由便觉得他是意图拥兵自重。
拥兵自重本来倒没甚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在袁崇焕部下日久,早学会了这个道理,他所尊敬崇拜的督帅平日不也是这么做的么?可是袁崇焕从来没想到过当真反叛,他所谓的“不受君命”只是敷衍了事,自行其是而已。眼前这个桓震呢?
何可纲不愿去思考这些。或者在他的心底,已经隐隐然有这样的一种想法,只要桓震能成功救得袁崇焕出来,哪怕他是反叛也无所谓。他作为一个臣子的纲纪操守不允许他做这种事情,可是看到别人去做,不知为甚么心中竟然有几分高兴欣慰。何可纲愈来愈觉得自己十分可怕,他甚至开始厌恶起这样无君无父的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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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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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下狱至今,已经半月有余了。这半月之间,他所受的屈辱苦楚,简直不是人类所能忍受的。虽然明代大臣坐牢自有章法,饮食床铺都要照规矩来,可是袁崇焕并非一般罪臣,却是累得北京城险些被破的汉奸头子,加上狱卒平日里掯诈钱财不果,一个个都恨透了他。于是袁崇焕的饭碗里便时常出现一些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瓦砾,监中的马桶十数天也没人倒一次,桶子里的污水流在地上,凝结成黄澄澄的冰;鞑子攻城正急的时候,送进来的饮水之中竟然隐约有一股尿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