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前车之鉴,桓震对于崇祯能否听他的话识破皇太极的反间计,也是十分没有信心。况且崇祯要杀袁崇焕,积恨已久,所谓反间,也不过只是导火线而已。可是要他坐视袁崇焕给碎剐在北京街头,那比一刀杀了他还要难受。
两人谁也不言不语,在黑暗之中策马急行。一时间只听得九千骑兵的三万六千只马蹄,一起扣击地面,声音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如同擂鼓一般打在桓震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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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回
桓震在自己营中,一面等待袁崇焕的将令,一面坐立不安,满腹心事。按理说照他的品级,崇祯不召见他是正常的,他也不能擅自离开防地,跑进城去求见皇帝。万一出点甚么事情,那可吃不了兜着走。数日前袁崇焕与满桂蒙旨召对,虽然没同他们几个总兵细述一切情形,可是从他阴郁的脸色上,一眼便能看出,历史并没发生变化。崇祯仍是对他起了疑心,仍是不准关宁援军入城。或者以后也还是要将他下狱,要将他剐死在街头。
自从两年半之前,他跟随满桂出关救援宁远,第一次见到了袁崇焕,心中就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旧事重演。可是两年半过去了,自己参与进去的历史似乎并没发生甚么大变化,崇祯与袁崇焕之间的裂隙仍是日复一日地扩大。有许多事情,明明知道就是导致袁崇焕被杀的原因,可是身处其境,却又非做不可,今时今日的桓震,终于明白袁崇焕那句话“诸有利于封疆者,皆不利于此身者也”究竟是甚么意思。明知将来难免要受到皇帝猜疑,要中敌人的离间之计,却还是要去担任艰危,在旁人看来固是愚蠢不置,可是若不如此,他也就不配称袁崇焕了。
然而他却不能这么眼看着袁崇焕死后留名。数天来一直苦苦思索,究竟怎样才能保住他的性命功名,想来想去,只觉若有崇祯在,即便袁崇焕逃过了这一次大劫,以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终究没个了局。这一次自己预知历史,或者有希望挽回,可是以后呢?
因为他的参与,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南海子给他提前撤空,那么皇太极便没有可能捉到那养马的两个太监了。虽然如此,他若想使反间计,仍会寻旁的法子。这一来就须得时时小心提防,自己一番好心,居然将事情弄得更加复杂,真是始料未及。
一时之间,忽然不知如何是好起来。难道就这么坐视事态一步步恶化么?独个儿在帐中转来转去,只觉得自己一人之力,实在没法子与整个朝廷、整个北京抗衡,全京师的人都要杀袁崇焕,他拿什么挽回?
一个亲兵掀开帐子进来,躬身道:“桓大人,督帅有请。”桓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道:“我就去。”他走到袁崇焕帐外,刚要进去,就听里面祖大弼大声咆哮道:“这算甚么?咱们千里迢迢的赶来,浴血奋战许多日,怎地连城也入不得了么?”
桓震疾步进去,冲着袁崇焕行了个礼。袁崇焕见他来到,微微点了点头以示招呼,仍是瞧着祖大弼道:“大弼,陛下不许咱们入城,自然有他的道理。”祖大弼怒道:“甚么鸟道理!还不是听了几个小人的谗言,说督帅如何将在外不受君命了,普天之下像督帅这般赤心为国的,哪里寻第二个去!”袁崇焕脸色铁青,喝道:“不可口出这等不敬之言!”桓震却知道,尽管他口上如此说,心中却未始不是一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