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却不说话,转身走回大帐,默默地坐了下来,瞧着燃烧跳动的火把,似乎又在继续方才给劫营打断了的沉思。非走蓟州不可么?蓟州……蓟州……袁蛮子同自己在这里相持不下,蓟州的守将,岂不就是一块任八旗铁兵切割的软豆腐?皇太极霍然起身,大声道:“三军拔营,绕道袭蓟州!”
后金兵拔营起行,刚要东行退出马头山,再绕道北去,忽然接得探报,道是袁崇焕兵马已经撤离马升桥,不知向何处去了。皇太极吃了一惊,心想袁蛮子必定是援救蓟州去了,这一来要攻下蓟州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是此刻自己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硬着头皮勉强下令继续前进,过了马升桥,大军直奔蓟州。
晌午,两军在蓟州城下相遇,不出所料,又是一场大败。皇太极阴沉着脸,巡行在受伤撤下的士卒中间,瞧着他们给明军火枪射得绽裂开来的皮肉,心中又是愤怒,又是不甘,难道上天注定降下袁蛮子来做自己的克星么?他走着看着,忽然口角露出一丝微笑,范先生,你好聪明!若说袁蛮子是上天降下的克星,那范先生可不就是天神给自己的智囊么?
晚间在蓟州城东五里扎营,他一刻也不耽误,一面令阿敏一旗留下与袁崇焕周旋,一面自率大部人马,悄悄绕道而行,打算经由平谷顺义一线,直接攻打北京去。反正已经从蒙古绕了一个大圈,此刻再绕上两个圈子,又能何妨?
阿敏接了令,躬身退下,回到自己营中,便将大儿子爱尔礼叫了来,对他说了大汗军令。爱尔礼听了,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变得铁青,咬着牙齿,愤愤地道:“袁蛮子能征惯战,大汗叫阿玛留下,这分明是借刀杀人!”阿敏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堂弟安的甚么心思,先汗去世之后,他阿敏力挺皇太极,助他取得汗位,虽然大半是为了自己,可你老八也不能不承认,自己就是你的定位功臣。先汗遗言,叫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同自己轮月执政,可是皇太极偏偏要大权独揽,将自己视为眼中钉也不奇怪。这次叫他以一万兵力与袁蛮子的精锐周旋,分明不曾安下甚么好心。
爱尔礼见阿玛沉思不语,着急起来,道:“阿玛,咱们怎么办?不如佯为努力攻打,暗地里保存实力?”阿敏一醒,摇头道:“袁崇焕那老狐狸,咱们若不用劲厮杀,决然骗他不了。何况就算咱们不动,袁蛮子也会前来寻战。左右大汗只是要削弱咱们的实力,不论如何结果总是一样的。”爱尔礼怒道:“那怎么办?大汗也真欺人太甚!当初若不是阿玛鼎力襄助,他哪里能当得上大汗!”阿敏一惊,忙道:“这话不可同别人乱说。爱尔礼,这次出兵,我不让你几个弟弟从军,唯独将你带在身边,你知道是为了甚么?”爱尔礼怔了一怔,疑惑地摇摇头。
阿敏叹道:“近来大汗瞧我的眼神,愈来愈不对。我总担心,他不久便要冲我下手了。”瞧着爱尔礼道:“万一阿玛出了事,你切记要约束几个弟弟,不得生事。”爱尔礼惊得张大了口,好半晌方道:“阿玛战功赫赫,大汗怎能随便戮杀功臣?”阿敏冷笑道:“你玛法舒尔哈齐,何尝不是战功赫赫?”爱尔礼咬牙道:“倘若大汗当真不顾兄弟情谊,儿子将来必要给阿玛报仇!”
阿敏怒道:“你这逆子,怎么屡教不听!你的玛法已经是罪人,倘若阿玛再给搬倒,恐怕全家性命都有危险!”放缓语气,拍着爱尔礼的肩头,道:“爱尔礼,阿玛的几个儿子之中,以你最为冷静机警。只是你资历尚浅,斗不过大汗的。”喟然叹道:“连阿玛我也斗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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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