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之余,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许多人打拼一世也不一定能获得的东西,只要揭掉自己的脸皮,靠上魏忠贤这座冰山,便能轻易落入掌中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明朝要亡,这样的一个朝代,不亡简直没有天理。从他跪在魏忠贤面前,唤了一声“九千九百岁爷爷”的那一刻起,他就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亲手结束这种体制——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体制,哪怕要他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所谓。
这一天是二月初二日。大明的史书将会记录下这个日子,因为这是一代名臣第一次正式登上政坛的日子,尽管这种出场的方式并不怎么光彩,以至于桓震直到临终之时,都还对这段历史给他带来的半世攻訐耿耿于怀,引为平生最大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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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可能已经不能被一些读者的道德观所接受了。把人分为君子小人本来是孔子一个不高明的发明,然而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奇妙,自从发明了君子小人的分野之后,人果然就分成了君子与小人两个团体。
理学对人格提出了不现实的要求,摆在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极端道德主义,为了天理而活,灭绝人欲,整天把自己关在圣人之道的刻板模子里,活得战战兢兢,如履深渊,充满了悲壮,如杨涟那种,令人佩服,却不敢效仿;
另一种则是极端现实主义,这种人承担不起崇高的生命目的,干脆就向身体里的自然**投降,既然没能力遵守过高的道德原则,干脆就不要任何原则,为了利益,不择任何手段,如魏忠贤的干儿义孙们,他们升官如坐直升飞机,得到了巨大的眼前利益,却在后世被人戳脊梁骨。
明朝士大夫争相标榜道德,崇尚气节,忠臣辈出,为历朝之最。然而,有明一代,士大夫中卸去所有道德负担,不要任何廉耻的人也比历朝为多。我所想做的,只是再现一个尽量接近真实的历史环境而已。实际作为一个现代人,本来就应该一切从利益出发的。只是桓震所考虑的,并不是自己的私利,而是一个所谓的政治理想。古人的那种极端道德主义,我们不必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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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回 三凤
他做这桩事情,却是事后才告诉了傅山的。傅山听了,很是惊讶,如同瞧甚么怪物一般瞧了他许久,方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颇有失望不解之色。桓震心知以他的价值观,决然无法接受自己这种做法,当下也不解释,只说日后自有分解,更要他好好辅助信王,以后没有大事,不必见面。傅山只觉得眼前这个桓震突然间变得十分陌生,完全不复是当日小五台中那个同生共死的大哥了。只是大哥明知道今年年底魏忠贤就要倒台,干么还投入他的门下?这个大哥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太多不叫自己知道的东西了。忽然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看着桓震,良久,略一点头,拍拍桓震肩头,起身便去。